| 分类: 穿青族 |
在1983,玩泥巴
文/笑楚
尽管,童年并不十分快乐,我还是选择用一种快乐的方式,来讲述我的童年。
如果有人问我,你觉得什么时候的天空最蓝?什么时候的生活最色彩斑斓?我能说出的答案就是,1983。
从现在开始,一年一年的往后数,数到我五岁那年,就是1983。
这期间,横跨了23年的岁月,储藏了我人生最初的欢乐和我最初的忧伤。
从现在开始,一年一年的往后数,数到我五岁那年,就是1983。
这期间,横跨了23年的岁月,储藏了我人生最初的欢乐和我最初的忧伤。
l
关于1983的一切,都得从回忆里开始寻找。
首先,想到了我儿时,凭着一身调皮捣蛋的本事,加上脾性死犟而混来的一个江湖称号,小苗女。
首先,想到了我儿时,凭着一身调皮捣蛋的本事,加上脾性死犟而混来的一个江湖称号,小苗女。
五岁半的时候,我告别了村寨,来到父亲的单位,不出数月,我在新的地盘上,便混得颇有名气,父亲的同事都这么传颂我的脾性和德性:李家,有个机灵古怪不讲道理的小苗女。
后来,我才知道,凡是来自苗寨的姑娘,都被外族人统称为“苗女”。
其实,我不是苗女,是青族姑娘。可惜青族没落,人丁稀少,被苗人包围同化了。
零星散落依山而筑的村寨,有竹楼,有瓦房。格局是这样的,这边山脚下三四户水族人家,对门山脚七八户苗人,苗人是旺族,其次是水族,人数最单薄的便是青族,只得我们李家。
多个民族,这样混居在一起,人数多的民族就会把人数少的民族给淹没了,外人又分不清内部的细节,所以均以人数多的概称了事。
对于我而言,苗族也好,青族也好,反正大伙都是生活在深山老林里的贫穷人家,所有娃娃,都是光着膀子,满山遍野的乱跑。
我身体天生不好,胃畸形。刚出生一个月,就被医生确定非得动手术,手术后,在我小小的肚皮上,留下了一条非常难看的手术刀疤,这样反显得我的肚子与旁人的不一样,我曾为此无比骄傲,四处炫耀。在这个问题上,我从来没有看懂过,娘看这条刀疤时,眼里的浮现的焦虑和担心。
想起来,真难为情。在我上学之前的很多个夏天,我的上半身基本上都赤裸在外的。更让现在的我暗自懊恼后悔不已的是,我曾经有很长一段日子,以肚皮上的那一条长长的手术刀疤为荣,但凡遇到来家坐客的生人,便晃到人面前,伸手就揭开自己衣服,把整个死鱼肚子露给人家观瞻,等客人惊讶于那吓人的刀疤的时候,我就嘟起嘴,装个委屈的样子骗人糖果。
别人家小孩的肚皮光滑无痕,唯独我肚皮与从不同,一条红生生的刀疤,从胸口划到肚脐下,这便成为特别的记号,成为我引以为荣的资本,屡次得手的法宝。
别人家小孩的肚皮光滑无痕,唯独我肚皮与从不同,一条红生生的刀疤,从胸口划到肚脐下,这便成为特别的记号,成为我引以为荣的资本,屡次得手的法宝。
自于,那些骗来的糖果嘛,都跟我哥分享。吃不完的,我就小心翼翼的藏在床铺底下,过几天便被老鼠偷了去。
2
那时候,我完全不知道我是个闺女,应该用白色小手帕,扎红色纱巾。
其实,我娘也给我准备过几条白色小手帕,可惜到我手里后,不是弄掉了,就是变色了。总无法维持小手帕原来的颜色,次数多了,娘就放弃了把我打扮成大家闺秀的希望,放任我自由发展。尽管如此,在娘面前,我还是不敢造次。
我不太敢惹娘生气,她太严厉了,家越穷,家教就越严。娘的个性非常要强,娘说,人穷,志不能穷。
现在看来,我算是把娘的要强个性完整的继承在体内了。
自从,娘过世后,我无论是长相,或是个性,越发的像她。每次回家,邻居们都会忍不住的说:你越来越像你妈了,看到你,就像看到你妈一样。
其实,我娘也给我准备过几条白色小手帕,可惜到我手里后,不是弄掉了,就是变色了。总无法维持小手帕原来的颜色,次数多了,娘就放弃了把我打扮成大家闺秀的希望,放任我自由发展。尽管如此,在娘面前,我还是不敢造次。
我不太敢惹娘生气,她太严厉了,家越穷,家教就越严。娘的个性非常要强,娘说,人穷,志不能穷。
现在看来,我算是把娘的要强个性完整的继承在体内了。
自从,娘过世后,我无论是长相,或是个性,越发的像她。每次回家,邻居们都会忍不住的说:你越来越像你妈了,看到你,就像看到你妈一样。
三岁看大,十岁看老。意思是说,当一个人三岁的时候,就可以看出她长大以后的样子,而十岁的时候,更是可以看出她这一辈子。
我三岁的时候,我娘就说我脾气犟。可想而知,我曾经就是那个横行山里机灵古怪的小苗女。不讲道理,惹是生非,劫富济贫,统领全寨与我同一时期的苗男苗女,上山摘果,下地偷瓜,骂人打架,简直是一小女恶霸。
不得不承认,我曾是村里长辈们非常头痛的捣蛋分子。
我三岁的时候,我娘就说我脾气犟。可想而知,我曾经就是那个横行山里机灵古怪的小苗女。不讲道理,惹是生非,劫富济贫,统领全寨与我同一时期的苗男苗女,上山摘果,下地偷瓜,骂人打架,简直是一小女恶霸。
不得不承认,我曾是村里长辈们非常头痛的捣蛋分子。
3
我最安分的时候,就是在溪边捏小泥人玩的时刻。
家门前,有一片竹林,和一条小溪。这条小溪对于我家而言,功劳是不可磨灭的。全家人的饮用水都由它提供。我也从这条小溪里得到了极大的快乐,夏天我和小朋友们在河里玩水摸鱼,婶婶在河里洗衣洗头。
家门前,有一片竹林,和一条小溪。这条小溪对于我家而言,功劳是不可磨灭的。全家人的饮用水都由它提供。我也从这条小溪里得到了极大的快乐,夏天我和小朋友们在河里玩水摸鱼,婶婶在河里洗衣洗头。
我最喜欢的是河两边的泥巴。软软的,黄黄的,捏起来跟城里的像皮泥有一样的手感。
夏天,阳光灿烂的下午,我常蹲在河边玩泥巴,捏一把湿湿软软的泥巴,捏成无数个小泥人,还用小石子小草叶印成上去,当作眼睛鼻子眉毛。小泥人都有自己的身份,有爸爸、妈妈、妹妹、姐姐、哥哥,每次捏泥人,一定会捏满一家人,然后,顺着河边摆下去,我再以一种主宰者的眼光,来回检阅一排排的小泥人。
每次玩泥巴,十个小手指头的指甲逢里一定会留下黑黑的一圈泥痕,衣服粘了泥,弄得像个脏兮兮的小泥人。
那段日子,跟娘住在寨子里,没什么玩具,玩泥巴,已经可以带给我莫大满足和乐趣了。有时候还有好几个小朋友,围坐成圈,蹲在溪边集体玩泥巴。
简单,自娱自乐。这是我人生中最初的快乐。
4
没有不闯祸的孩子。
我在童年,是大祸常闯,小祸不断。而李家的家教名言是:黄金棍下出好人。黄金棍,是一种随处可见的植物,长得一人高左右,院前院后都有,需要的时候很方便,拿把刀出门就可以随手砍下几根。
家里长期备有黄金棍,我爹娘都用它来教育孩子。每当遇到有人上门告状,无论我错我对,都是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的。
记得,我做了一件,在当时颇为丢人的一件事情。我伙同几个小家伙,偷了小半块隔壁张家晒在屋顶上的腊肉,拿到山里用火烧熟,分大伙解谗。
那时正巧是父亲回家探亲的日子,这事,几天后被一个没吃到肉的小朋友告发到我爹那里,说我偷别人东西吃。
那日下午,我还没回到家,就已经有人跟我通风报信,有人去我家告状了。
我在离家十来米的地方,迂回行走了很久,苦思对策,无奈年幼,怎么也想不到辩解的理由。眼看天色暗下来,我只好硬着头皮一步一步向往家迈进,我那小腿,可真是有千斤之重。
一进家门,我爹就把我叫到里屋。问:家是不是没给你肉吃?
我说不是。
张家的腊肉,比家里的好吃?我爹把手交叉放在背后,黄金棍握在他手里。我看到伸出两端的棍头棍尾,心慌的没了主意。
不是。受不了我爹的高压,我撇着嘴,哭腔已经出来了。
那次,是我爹打我最凶的一次,他说女儿家,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好吃的姑娘,长大了嫁不出去。我爹真是乌鸦嘴,一切被他说中,害我现在还没有嫁出去。
打完后,我爹把我丢到门外,临关门前说:我们不要你了,你走吧,我们不要你这么不听话的小孩。
我在门外,哇哇大哭,叫娘救我,叫爹放我进去,叫哥给我开门,以后再也不敢了,我错了,我改正。
娘知道爹要教训我,免得看了心疼,早早去了对门二伯家。我哥在床上睡觉,没有人搭理我这个偷腊肉的孩子。
哭累了,趴在院里的樱桃树下抽泣。平静下来后,我冷静的想,这次他们可能真的不要我了,以后我就要像三毛一样,无家可归,四处流浪了。
我在门外,哇哇大哭,叫娘救我,叫爹放我进去,叫哥给我开门,以后再也不敢了,我错了,我改正。
娘知道爹要教训我,免得看了心疼,早早去了对门二伯家。我哥在床上睡觉,没有人搭理我这个偷腊肉的孩子。
哭累了,趴在院里的樱桃树下抽泣。平静下来后,我冷静的想,这次他们可能真的不要我了,以后我就要像三毛一样,无家可归,四处流浪了。
当时,我想了很多以后我将要遇到的事情,比如说去城里卖报纸,或者被好心的人家捡回去。然后我就想趁着月亮很大,星星很亮,快去找一个地方睡觉吧。有了主意,我就摇摇晃晃的走出那片竹林,和那条小溪。
我也不知道我走到哪去了,大山里,黑灯瞎火的,走累了,就趴一小山庖上休息,身边的莹火虫,飞来飞去,我早忘了之前想到三毛的凄惨,扑来扑去的抓莹火虫玩,玩着玩着,竟然睡着了过去。
正当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我的名字,此起彼浮的在四周回响,我恍惚中听到娘的声音。
那夜,是我娘把我背回去的。
我因为一块腊肉,而离家出走,最终在我娘的背上画上了句号。
5
回想起来,整个童年,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是个女娃,这都要怪我娘。
娘是个非常漂亮的农村妇女,未出阁之前,在方圆百里之内,是数一数二的头号美丽村姑,灵气美丽。我是这个美丽村姑生的小村姑。哈。
娘的头发生得稀,又黄,不想将来的我也有这个不美之处,不晓得她从哪里听来的民间偏方,说是小时候把头发剃光了,长大以后,头发就又青又亮。
我受了这一偏方的惨重毒害!
娘是个非常漂亮的农村妇女,未出阁之前,在方圆百里之内,是数一数二的头号美丽村姑,灵气美丽。我是这个美丽村姑生的小村姑。哈。
娘的头发生得稀,又黄,不想将来的我也有这个不美之处,不晓得她从哪里听来的民间偏方,说是小时候把头发剃光了,长大以后,头发就又青又亮。
我受了这一偏方的惨重毒害!
我清楚的记得,我五岁半时上学的第一天,是光着脑子去的。娘怕我被人笑,事先还给我戴了一顶她亲手织的毛线帽子。原本以为,这样可以遮丑。
不知道学校里的同学们,如何得知小苗女剃了个光头,下课的时候,被高年级的同学伸手把我头上的帽子摘掉,然后我就看到我的帽子,在众多陌生同学手中,忽高忽低的传递飘流,而我站在他们的对面,看着他们各式各样的笑容,感觉头顶冰凉。小小的自尊心,受了所前未有过的打击。
这个光头,曾经以后一段时间里,为我带来多次莫大侮辱。很多同学以摘掉我的帽子为乐,我成为大家取笑的对像。
我没有读过幼儿园,直接上学前班。坐在几十个人的教室里,我非常无助心慌,没有人跟我说话,没有人找我玩。我又不敢告诉娘,我不想去上学。每天吃完早饭,我就背着书包,慢慢向学校迈进,跟上刑场似的。
五岁的上半年,我在苗寨里胡作非为,下半年,我就被送到我父亲单位去,进了学校,受到一些莫名奇妙的规举的管制。比如说上课不能说话,不能随时去厕所。
6
离开村寨,我就不是苗家小公主了。
记得刚到父亲单位的时候,那里的孩子欺生,我和哥哥,受了很多歧视和排挤。我哥从来不跟女孩说话,包括他妹妹也一样。
我在外被人欺负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帮我,所以,每当面对外敌的时候,我都是孤军奋战,经常被人故意推进水沟里,或者被不知道从哪飞出来的石头击中脑门,而我哥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从不对人说我是他妹妹,甚至他同桌都不知道那个在放学路上被人围起来欺负的小女孩是他妹妹。
很多小孩都懂得回家告状,或请哥哥姐姐保护帮助自己。但我不会。
我哥,他很快和一些男孩子建立了良好的友谊,还成立了轰动一时的少年组织“精武门”,那时候,电视上正在播《霍元甲》,我哥希望自己是陈真。
而我却越来越孤独,沉默,忧伤。
记得刚到父亲单位的时候,那里的孩子欺生,我和哥哥,受了很多歧视和排挤。我哥从来不跟女孩说话,包括他妹妹也一样。
我在外被人欺负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帮我,所以,每当面对外敌的时候,我都是孤军奋战,经常被人故意推进水沟里,或者被不知道从哪飞出来的石头击中脑门,而我哥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从不对人说我是他妹妹,甚至他同桌都不知道那个在放学路上被人围起来欺负的小女孩是他妹妹。
很多小孩都懂得回家告状,或请哥哥姐姐保护帮助自己。但我不会。
我哥,他很快和一些男孩子建立了良好的友谊,还成立了轰动一时的少年组织“精武门”,那时候,电视上正在播《霍元甲》,我哥希望自己是陈真。
而我却越来越孤独,沉默,忧伤。
从开始记得事情伊始,父母就在没完没了的吵架。
父亲每天喝酒后,就要跟母亲说离婚,凶神恶煞的赶我们娘仨出去,说我们没用,是负担。
我开始察颜观色,乖巧懂事。
父亲每天喝酒后,就要跟母亲说离婚,凶神恶煞的赶我们娘仨出去,说我们没用,是负担。
我开始察颜观色,乖巧懂事。
每次放学回家,若看到父亲在喝酒,我就躲在屋后面的水沟边上,不敢回家,不敢从他面前走过,害怕被他叫住,要我背课文,或者考我问题。
父亲比五岁半的我知识渊博很多,根本是天与地的区别,我无法搞清楚45减33等几,我完全不懂什么是乘除法。在读学前班之前,我没有看过一本书,没有摸过一次铅笔,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每次父亲叫我的名字,我就心里发慌,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平日,看着母亲忍气吞声,暗自垂泪,我也跟着没完没了的哭,没完没了的构思离家出走。实在太怕父亲会真的不要我们娘仨,赶我们走。
我爸永远酒不离手,我妈永远眉头紧锁,我哥永远不知道他有个妹妹。
我开始,我行我素,不要伙伴,自己玩。
我开始,我行我素,不要伙伴,自己玩。
童年注定了以后的人生。我性格里的忧郁和不安,从童年时代就已经深深印在我的骨子里,我试图摆脱过去对我的影响,但,原来,只要愿意回想,不管相隔了多少岁月,它依然会像昨天一样清晰明了。那个整天挂着一条鼻涕的满脸脏兮兮的哭着向妈妈要糖果的小女孩,一直站在不远的地方,等着我回头看她一眼,等着我,回头看过去的我一眼。
那条小溪边上的泥巴,不知道还是不是和1983年那样柔软。
那片竹林,不知道是否还青翠?
村寨,是否还和从前一样?
那片竹林,不知道是否还青翠?
村寨,是否还和从前一样?
(给李寻欢的书稿)
前一篇:写给所有人的童话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