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去“镜湖”度假,在归程中看到阴沉的冰雪茫茫的旷野,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遥远的“西伯利亚”和曾经流放在那里的“十二月党人”;和“十二月党人”的朋友普希金;以及托尔斯泰的小说《复活》中的男女主人公:玛丝洛娃和聂赫留朵夫。

十九世纪二十年代初,一大批俄国进步的贵族军官因受法国资产阶级革命的影响,成立秘密组织,企图按照西方的模式来改造国家。1825年12月14日,圣彼得堡爆发了反对沙皇的起义。但是很快就被残酷镇压了下去,五个首领被绞死,
120多位十二月党人戴着沉重的镣铐,被流放到遥远的西伯利亚……

这些十二月党人,从当年的都城圣彼得堡出发,整整走了四年,才走到了被流放的目的地——现在的赤塔。在被流放的漫长的三十多年里,不断有人劳累病饿而死。他们在野兽比人还要多的西伯利亚冰冷荒凉的土地上,打猎、耕种,在毫无生气的大草原上建起新的村庄。他们还兴办学校、开设图书馆、给当地人治病。直到1856年,“十二月党人”才获得大赦,从西伯利亚的冰雪中回来。

十二月党人原本是俄罗斯帝国农奴制的受益者。他们是年轻的贵族,是沙皇制度的支柱,担任着沙皇政府各个行政机关和军队的领导职务,有着大好的前程。但是,他们认为压得人民喘不过气来的农奴制度是可耻的,自己所享有的种种特权是一种罪孽。于是,他们挺身而出,为废除农奴制和专制制度而斗争。这是一场典型的革“自己”命的斗争,是一场真正值得永垂青史的斗争。

值得一提的是“十二月党人”的夫人们,她们中有许多是来自于法国的贵族小姐。她们没有听从尼古拉一世允许改嫁的谕令,也没有被种种恫吓所吓倒。当时她们只要同她们的丈夫离婚,就可以留在莫斯科或彼得堡继续享受贵族生活。但是她们宁可放弃荣华富贵,宁可在拿着武器的哥萨克卫兵的押送下被铁链捆锁着行走,也要到那苦寒遥远的西伯利亚去,守在自己丈夫身旁。这是何等的气节和情操啊!之后的三十年如一日,她们一直住在蛮荒严酷的西伯利亚的小木屋里,终生陪伴着他们的囚徒丈夫。

30年中,她们虽然日渐憔悴,但始终是丈夫眼前那“眼睛里含着天使般温情的绝妙美女”。曾经是达官显贵不谙劳作的娇小姐,在进入花甲之年时,却成了西伯利亚土地上的一等劳力。她们可以持久地把握耕犁,还可以用锥子和麻绳在厚皮子上飞针走线。她们虽然不一定都能理解丈夫的政治理想,但她们对爱的执着,对苦难的超越,是人类文明史上最感人肺腑的篇章之一。读这些故事时,本人正值“二八佳人”青春年华,常为那些“十二月党人”的夫人们的崇高爱情,感动得热泪盈眶夜不能寐。

看着车窗外阳光下的雪原,我还想起了普希金。他和“十二月党人”中的很多人都是朋友,他和他们始终维系着密切的关系。他为流放在西伯利亚的“十二月党人”曾写下著名的诗篇《致西伯利亚的囚徒》。而我最喜欢的却是普希金创作的长篇诗体小说《叶甫根尼"奥涅金》。在乡下当知青时,花了许多时间来熟读,甚至刻骨铭心的背下许多长长的篇章。
普希金有“俄罗斯诗歌的太阳”之称,他的诗歌“用语言把人们的心灵燃亮”,并深深地感动着一代又一代的人。我们这一代人年轻时大都读过普希金的诗,对普希金诗里描绘的爱情充满着深深的向往。那时我因家贫,买不起“普希金诗选”,竟向同学借了来,熬更守夜地抄在我用“重金”买来的硬壳笔记本上。这些“手抄本”有幸躲过文革劫难,至今还存放在我贵阳的家中。

下山了,晚霞染红了天空。我的思绪又飞到了玛丝洛娃和聂赫留朵夫的故事中去。这是俄国作家列夫.托尔斯泰的长篇小说《复活》中的男女主人公。故事讲的是当时作为“半养女、半家奴”的玛丝洛娃,遭贵族少爷聂赫留朵夫践踏遗弃后沦为娼妓,之后蒙冤被判刑流放到西伯利亚服苦役,最后聂赫留朵夫在法庭上企图营救玛丝洛娃的故事。这部小说曾由前苏联拍成上下集电影,当时电影院组织了学生场。一毛钱一张的电影票,我省下每天三分的早餐钱看了不下三遍。此刻回忆起来,聂赫留朵夫初识玛丝洛娃时,她那单纯的目光和后来聂赫留朵夫“良心发现”要搭救被放逐在西伯利亚的玛丝洛娃时,她那嘲弄的笑容,竟无比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往事越数年,星移斗转,我竟记忆犹新。也许,我就从来不曾忘记过这一切,苏联小说,西伯利亚,“十二月党人”,普希金、托尔斯泰……包括我一去不返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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