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我感觉，全世界都黑暗了！”

 

 

    师父让看《阿毗达摩俱舍论》，看了三天，我感觉快要崩溃了！于是想着打几个电话，换换脑子。

 

一

 

     “老哥！我啊！”好久没跟哥哥联络，我兴高采烈。

    “噢！……”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很平，一点不像老哥嘻嘻哈哈的风格。“……哦，最近还好吧？”语调闷闷的。

    “嗯？老哥你怎么啦？怎么说话这味儿？”我纳闷地问老哥。

    “……”没言语。“……唉！”好半天又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气。“――你不知道，我最近倒霉得很！”老哥终于开口了。

    “啊？！倒霉？！”我反应不过来。从来没从老哥口里听说过这词。到底怎么了？

    “……我把单位的车给人家丢了！”

    “啊！！！”我惊愕！“车丢了！？就前段时间才买的那新车啊？！――怎么会啊？！”

    “嗯。”

    “啊！……那――哥，你别着急。怎么丢的？车锁了吗？现在怎么个情况？”劝老哥不着急，其实我自己实在是被吓到了：单位的新车，那老哥怎么有能力赔啊！？西北人收入很低，可是物价却跟沿海大城市没什么差别。

     “……锁了！――不想提了。反正就是丢了。”老哥有点不耐烦。“……现在我停职在家，等单位处理。这几天在写材料四处交，给单位的、给公安局的、给保险公司的。”

    “哥，你别着急。”其实是我自己心里着急。心里在飞快运算着：那新车买进的价格，少说也要几十万吧？就算只赔一部分，十万块钱分期赔付也足以让家里砸锅卖铁。

    那一刻，说实在的，我心里突然觉得怪怪的！如果没出家，凭我以前的稳定收入，此时一定能在经济上给哥哥最大的支持。可是，我现在已是两袖清风的出家人，除资身之具外，不蓄钱财。此时的我，哪里有什么钱帮助哥哥？而且，就算居士朋友布施钱给我，我为避嫌缘故，也不会拿着十方信众的钱给哥哥用。――可是，别说手足情深，就算是陌路人，此刻我第一时间想到的真的是：如果有自己的钱就好了，我可以拿着真金白银去解决人家的燃眉之急！

    “哥……”我嚅嚅嗫嗫，“别着急，我们一起想办法……”声音小下去，自己都觉得话说得很苍白。

    我握着电话，头垂下去。视线无意间落在自己的僧装上，这是出家时师父拿钱让大师兄买给我的。忽然，师父的话在耳边响起：

    “如幻，既然出家了，就要有出家人的样子。任何时候，佛教的东西不能丢。”

    心里忽然警觉：我是出家人，任何时候我带给周围亲人、朋友传递的东西都应该是圆融的佛法。出家人给众生的布施，法布施比财布施更加重要！法施让人家得到的是长久的利益；而财施，充其量也只能解决一时的燃眉之急。能够财法二施并予当然很好，可是做不到财施时，至少我可以用佛法来减轻人家的痛苦。否则，只一味期期艾艾嫌怨自己没钱帮助哥哥，那与几年前的俗人小墨何异？而今我又有什么资格穿着这一身僧装？

    停了一下，理理思维，我跟哥哥说：“哥，飞来横祸，这是因缘。既然发生了，不必要想太多，那只会增加烦恼。大丈夫，无论遇到什么事，该干嘛干嘛。做好自己目前能做的，积极配合单位、公安局、保险公司把相关的东西做完善了，也算是尽到职责。”（老哥尚未信佛，我跟他直接说“照顾当下”，他未必会晓了。）

    “嗯。你别管了！我会去弄的。”老哥应道，依旧闷闷的。心情好像真的不太好。

    “还有，钱要赔也不会让你百分百原价赔，――锁好的车被小偷偷了，不是你的全责。他们肯定不会让你一夜之间凑齐所有的钱，逼死人也逼不出钱来的。”

    “嗯，那肯定是。”老哥应许。

    “工作如果因此丢了，也没关系，你开车技术那么好，可以再做其他工作。”

    “嗯。……唉！再看吧。”

    “最主要是你现在做这些事情的过程中，心里不要老是沉甸甸挂在上面。对所有的人都多一些耐心。就当完成以往的日常工作一样，做好现在每一件事情。心挂在那事上，人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对别人态度肯定会差一些，或者写资料会马虎一些，那就会平白增加很多‘恶缘’，让不顺利继续发生，扩大这事不好的作用。咱犯不着。”（1、心无挂碍，方得自在。2、放下嗔恨，念念慈悲。）

    “嗯。你放心，我没事。”老哥嘴上逞强。但是话音稍落未久，又一声叹息传来。

    “哥，你不要自个儿发愁，有事咱大家一起面对。”――即使财力上帮不到哥哥，但是时时处处的关心、心里解压我总是可以做到的。老哥尚未信佛，对他讲太多“无常”、“平常心”乃至“布施”、“慈悲”等等，他也听不进，不如现前的心理压力排解，可能更对机一些。

    “――哦，我这边正在给人家交材料。完了我们再说好吧？”老哥一边应旁人答话，一边跟我说。

    “好。老哥再见！”我收线。老哥的问题没有解决，心结也没打开。

    但是我想，既然老哥有我这么个出家人妹妹，那怎么着也应该让老哥感受到来自僧人的真实利益。而且，我也应该感谢老哥，不是这事，我都没有发现出家已经第二年的我，应事的第一反应还是白衣小墨的心态。好在头陀家风育人如细雨润物，骨子里，我已经开始一点点的转变。

 

二

 

    挂了老哥的电话，紧接着打给家里。接电话的是老妈，一听，好像在哭。得！肯定是为老哥的事儿！

    “老妈，我啊。”

    “你啊！唔，……”老妈吸吸鼻子，听起来哭了一阵子了。“你不知道，我真是倒霉啊！”

    家里前后两个电话，同一个词：倒霉！百年不遇。

    “嗯，怎么了？” 我准备好了听老妈再把老哥的事绘声绘色复述一遍。

    “我昨天带赵雪薇出去看病，结果把钱包丢了！”

    “啊？！你？你自己钱包丢了？”出乎我预料！

    “是啊！钱包里面医保卡啊！公交卡啊！老年证啊！银行卡什么的都没了！刚取出来710块钱，准备拿去寺院的也没了！”老妈带着哭腔。

    “啊！怎么这样啊！？”我有点懵。家里这怎么了？

    “你想嘛，我和你爸退休工资加起来就那么一千多，又要带赵雪薇。平时省吃俭用的，什么都舍不得给自己买……”老妈伤心极了，说不下去，又抽搭半天。“……这一下子就是七百多！我心疼啊！”

    “嗯，我知道了，老妈。”电话这头，我心里、口头都很平和。没有前一个电话初时那么焦虑。

    “今天上午我出去到处跑，挂失那些证件，重办。现在年纪大了，出去稍微走走就不行了。不过还好，佛菩萨加被，证件都办得很顺利。人家看我这么大年纪了，不容易，本来一下子办不出来的，都给我开绿灯办了――我今天早课最后求佛菩萨照顾的。”老妈特地补充。老爸老妈是多年的老居士了，每天在家早晚课精进用功。

    “呵呵，很好啊。”我微笑：老妈毕竟是老居士，对佛菩萨的信心还是蛮坚固的。尽管丢东西了，她可没立马功利兮兮去抱怨佛菩萨为什么不保佑云云。

    “七百多块啊！我心疼啊！气得我到现在饭都没吃，胃痛。”老妈吸了吸鼻子，接着说：“那个小偷！――”语气中分明带着恨意，但很快又强压下火气说：“当然了，我是佛弟子，我也就不说他什么了！我犯不着为那种人造口业。……就当我把钱存好给小偷欢度五一去了呗！――哎哟，我的七百块钱呐！”

    “噗嗤！――”听到最后一句，我实在忍不住笑起来。接着我问：“老妈，《药师经》你诵过的吧？”

    “嗯，诵过，你以前让我诵的。”

    “里面有句话你记得不？――‘设不获已而行施时，如割身肉，深生痛惜’那句？……你看你现在是不是这感觉？”（那一句经文大义是说，特小气悭贪的人，情非得已的情况下布施财物予人，心里那个痛苦啊！好似拿刀割自己身上的肉一样。）

    “记得！记得！……啊――哎哟哟！”老妈到底是“资深居士”，这一说，语气中立马显出不好意思来。“不过说真的，真的是‘如割身肉’啊！――我现在深有体会啊！”

    “老妈，你就当把钱布施给那小偷了。反正你原本这钱就是准备拿到寺院的。寺院与那小偷，无论布施给谁，都是布施。对于受施的人来说，他有没有这资格受施，那是他的事，因果他自己会去承担。但对你施者来说，如果你能等无差别布施，这种无相布施功德更大！”

    “嗯！嗯！是这样的！”老妈应许。“……不过，可能我还是有点小贪啊：一下子布施七百块给小偷，这布施也有点大的。”

    “哈哈！老妈，照家里现在经济条件，七百元是不小了。可是它还不至于是家里最后的治病救命钱，对吧？七百块布施出去，你和老爸还是有饭吃的，对不对？而且这七百块，与其因为它升起嗔恨坏了自己功德，还不如就当把它布施出去做了功德。而且你还要发愿：愿小偷在使用这些钱的时候，因为你愿力的缘故，能把它们用在善处，比如给他自己家里老人治病等等，哪怕用一分钱在善处也好。也因为用了这些钱，他说不定可以种下一些回心向善的种子。”

    “嗯！嗯！这我倒没想到。我先前觉得不骂他就算够好了呢！”

    “慈悲一点嘛，老妈！”我笑起来。

    “好！等下我就去佛前发愿，让那小偷因为用了我的钱种一点回心向善的因。”老妈很愉快地答应。我晓得，老妈这会儿肯定又特臭美地把自己当观音菩萨了。我之前总跟老妈唠叨：把自己想象成观世音菩萨，慈悲对待一切众生。

    “――嗯！你电话打来得真好！我心情好多了！刚才还哭呢！胃也痛。现在好像有点忽然亮堂起来了。等下我去做饭。”

    “嘿嘿，没关系的呢！”不晓得几时候，师父的口头禅“没关系的呢”被我学来了。

    “对了，老妈。你那些钱原本是准备去参加寺院放生活动的吧？那重新取一些钱，照样去参加。不要因为遇到一些小挫折就怀疑动摇自己做好事的发愿。”

    “这个――”老妈有点犹豫。

    “去布施嘛！布施越多，将来得到的越多！”

    “――嗯，有道理！我明天去。”老妈应得有力。

    呵呵，看起来佛陀还真是智慧， 方便法门很多时候真的蛮有用的。老妈目前还属于那种施出去期望得到回报的人。

 

 

三

 

    一天之间两通电话都那么郁闷，晚上临睡前，我犹豫一番，拔出手机来打给小仝。这个乐天派的老乡，每次跟她通话我都觉得特别愉快，因为她是那种典型的直爽、热情、幽默又没城府的人。然而实际情况是她和老公两个都是外地人在杭州奋斗，无依无靠，白手起家，非常辛苦。

    “Hello！小仝！我是小墨呀！嘿嘿……”跟死党打电话，我放肆无比，没一点出家人的样子。

    “……唔……小墨啊。”电话那端的小仝好像提不起精神。

    “今天五一，你祸害到哪儿去了？”

    “就在家呆着，……中午下去买了一瓶水……”

    “你这咋的啦？”这不像小仝的一贯作风啊，她几时学会在家参禅了？

    “……没心思出去嘛！就我上次跟你说那骗子，搞得我一点心情都没有。”小仝有气无力。我一头雾水。――骗子？

    “你遇到啥事啦？什么骗子？你没跟我说起啊。”我出家之后，好友们总是不敢给我打电话，说是怕影响到我“清修”。闷！

    小仝大概闷了好久没说话了，这一开始说，就跟开了闸一样。听完我才晓得，小仝夫妇之前一直尽心尽力照顾的一个号称生病的朋友，居然是个骗子，骗走了他俩辛辛苦苦攒下来的所有积蓄：三万五。事情还没完，骗子还在可视范围内，小仝夫妇为了要回三万五还在跟那人扯皮，耗得真叫一个心力交瘁。而且，最让小仝气愤的不是钱，而是真心实意去帮助一个病榻上的陌生人，到了却被人当猴耍，她真是觉得全世界都黑暗了。

 

    妈哟！这到底是怎么了？周围的亲人朋友都遇到类似的事！除了力行布施、诵经礼拜回向功德给他们之外，对于我这出家人而言，更重要的应该是对他们应机说法吧？（汗！我个小沙弥，啥也不懂，就得上阵！师父让我好好修行一点也没错啊！）

 

    接下来的时间，我一直在跟小仝讲话。讲布施、讲因果、讲忍辱、讲慈悲、讲无常……讲自己家的事，讲其他朋友的事……唔里哇啦讲了很久，忽然看到距离第二天起床就差四小时了！我准备收线。

    小仝在电话那端意犹未尽：

    “嗯。小墨，我晓得了。其实前几天我跟另外一个朋友也说起这事的，她在电话里帮我把那骗子骂了个狗血喷头的，我听得那叫一个爽歪歪啊！――可是，电话打完了，也就完了，空落落的，我心里还是堵！应该说，那样骂过之后我心里莫名其妙更郁闷了！可是现在，咱这样理智地想想，我觉得好多了。真的，‘梦幻空花，何劳把捉？’明儿我要出门去玩！最近为这事总闷家里，我都快长蘑菇了！NND！本来舍财了就够郁闷了，我这还自己跟自己生闷气，犯不着！”

    “唔……好。再有啥不爽，直接电我，24小时欢迎！”

 

 

后记： 

    不放心，我又打了电话给哥哥，提示关机。老哥的事，要说我心里一点都不着急，那是假的，也许真的是修行不够吧！距离回师父那边请教诫的日子还有好一阵子，不晓得师父到时候会给我什么样的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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