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

《合欢》

中国最美打工妹的传奇人生

 

四　与“狼”共舞

 

合欢的哥哥合虎听到妹妹被调戏的风声，揣着刀子赶到了乡镇上。

 

合欢的哥哥合虎是个虎头虎脑的家伙。

过去在林场打临时工，扛着电锯满山锯树，留下一坡一坡的光树桩。现在开发旅游，树不让锯了，林场的正式工都吊起了饭碗，他这工龄不足的临时工就只能在家里游手好闲了。一家一户的那几片薄田瘦地，做爹的都无心耕种，一多半荒在那里。离村近的种上点玉米山药蛋，混个一年的口粮也就算了。做爹的拉上家里那头毛驴，下山去旅游景点驮客了。那景点叫凤凰岭，从山下走峡谷，再上山，据城市人说，一片风光。山里人看不出什么好。只知道大石头小石头垒得奇形怪状，过去没有一寸田，现在倒成了周围一二十里山民的摇钱树。

合虎也跟着到凤凰岭下凤凰谷凑热闹。高兴了，偷砍上一些树，剥了皮，烤了火，做成一二十把拐棍，蹲在路边卖钱。不高兴了，在熙熙攘攘的旅游景点晃来晃去，偷个鸡零狗碎。大妹合欢被蒜头鼻乡长挑到乡里去了。二妹合英蹲在路边卖篮子里的蘑菇野枣。游人珠光宝气络绎不绝地流着，两边的山民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蹲在那里，仰着脸守着跟前的篮子。

合英没有合欢长得白俊，可也算是三分俏的村妞。老的少的男人便和她搭讪调逗。合虎看在眼里，手心就有点痒痒。合欢在这里蹲路边遭调逗时，他就不止一次想上手。合欢总能把事平了，不让自己吃亏，也让当哥的灭下火去。大妹善于哄他，连推带劝就把他支走了。

合虎最终还是为二妹打了架。

纠缠合英的不是大城市里来的要脸的狗男人，而是本地不知什么地方来的几个不要脸的赖小子。合虎干林场时哼哈哼哈地学过几路拳，打飞了他们。他们又邀了更多的人带着家伙找来算了账。合虎伤了，拿把钢铣又寻回来。赖小子们吓得不敢再来旅游景点了。

合虎又听到大妹合欢在镇上被蒜头鼻子、青面麻子调戏的风声，他揣着刀子赶到了乡镇上。

合欢从饭店里出来，看见他一脸杀气，有些愣了。问他干什么？他说要捅那几条老狗。合欢费尽了力气才算把事说没了。后来，合虎不止一次夜晚下山摸到镇上，围着乡政府大院和大院门口的饭店转悠，贴门缝，扒窗户，看究竟。看见合欢在那里伺候围着八仙桌大吃狂喝的乡长们，也看见一群男女吃得油光满面拿起喇叭筒野狼一样卡拉OK，还看到合欢也拿起喇叭筒唱一两支歌。大家拍手哄笑着，有人拍她肩膀，有人摸她脸蛋，合欢不嗔不恼，略微闪闪，也就立在那儿了。合虎熬到半夜，看见灯红酒绿的人群前呼后拥地散去。合欢也一个人回到乡政府大院，进了她睡的房间。月亮照下来，院子里很静，大院门锁上了。他也从墙头溜下来。

很久以后，合虎还是为自己的妹妹动了刀子。

 

合欢的妹妹合英可能是从小被喝醉酒的爹摸熟了，是这一片山村有名的骚妞。

弟弟合柱今年十岁，家中的老末，有些痴呆。

 

五　智斗群“狼”

 

这两年民间有三句歌谣：大胆地吃，小心地拿，变相地嫖。饭桌上铺天盖地吃不犯忌讳，收礼拿钱就要小心，出钱嫖更不值得，抓住就玩完，可不出钱的就安全了……

 

独眼龙老乡长已经把白嫩嫩的合欢搂在怀里，却被水蛇腰坏了事，真是恨从心头起。看着水蛇腰笑着脸站在面前，他又恼不得。

在这个全县有点名气的乡镇上，他这当年的土皇帝现在的退休爷天不怕地不怕，还就怕水蛇腰那张烂嘴里拉把把。他睡过这张大通铺。又有上上下下的人睡过这张大通铺。大通铺上来来往往的人扯不尽的关系。更让他怯三分的是一些说不出来的话。看着水蛇腰摆摆手拉着合欢走了，说是上边来人了去接待，他只能把火咽在肚里，笑呵呵地放她们出院子。

独眼龙老乡长大名刘国贤，早些年是县拖拉机厂的供销科长。

南来北往的周旋，练出好酒量，好气量，最后和县里头头做了个人不知鬼不觉一手成交的生意，到了这个乡上当乡长。老家在这里，算是衣锦归乡。来了，也没有滥享民脂民膏，跑县里要钱要指标，给乡里修了路，凿山引了水。镇上这条白水河就是他的功德。河边立着凿山引水纪念馆，一条横匾写着“饮水思源”四个大金字。当时明言是感谢各级领导，他心中暗言，满乡老百姓要记得他刘国贤的好。

现在，他走出独家大院，背着手在冷冷清清的河边蹚步时，看着河对岸热气腾腾车来车往的乡政府，恨恨地叹道：哪有什么饮水思源，全他妈的忘本。隔了一条河，他这儿就冷清得没人没影。乡上这班人都是他一手提拔的，原以为到年龄退下来，这些自己清一色安排的人头都会围着自己转。谁知没两年，就把他这老爷子虚供在这里，不当回事了。

这世道人心太坏。

河对岸有几个穿着白衣服的女服务员从饭店后门走出来，往河边倒垃圾。有一个圆圆脸的叫秀珍，是过去每天给他捏全身的驯服妞。隔河半生不熟地扫了一眼，装没看见。上下一路货色。

这两年民间有三句歌谣：大胆地吃，小心地拿，变相地嫖。饭桌上铺天盖地吃不犯忌讳，收礼拿钱就要小心，出钱嫖更不值得，抓住就玩完。可不出钱的就安全了。乡里几个出色的妞儿，当电话员的，当服务员的，过去都让他搞了。搞得再多，出了事也不过是小节问题。何况这种搞法从来很少出事。想到蒜头鼻子、青面麻子他们现在天天在搞，他这里冷清得像过堂风，不能不让他愤愤不已。

当然，刘国贤内心可能没有这样独白。

他只是看见远远的大路上，他修的路，来了几辆小轿车，进了镇，停到乡政府门口。车里走下一群上面来的人，县里的人陪着。蒜头鼻、青面麻子领着全班人马迎接。那个白嫩嫩刚在他怀里滚了一下的合欢还捧着一把花，要献给什么人物。

这两年乡上种开了花，成了花乡。这也是他奠基下的事业。

他觉得这段距离有点远，累眼，便揉了揉自己那只假眼，又揉了揉那只真眼，铁青着脸看了一眼饭店后门河边堆满的垃圾，骂了一声：混账败家子，饮水不思源，污染白水河。然后背起手沿着河边回自己那座独家大院。前两天，听说这独家大院有碍白水河旅游景观，要拆迁。他心中就恨恨地想：看哪个王八羔子敢跟他张嘴。

院子里狗在叫。他骂了一声，停了。推开门，看见那只狼狗正吐着舌头喘气，下边血红的狗鸡巴直挺挺地伸了出来。他妈的，不知是闻见哪条母狗的骚味了。他抬脚踢过去。狼狗嗷嗷叫着跑到一边，血红的狗鸡巴缩得无影无踪。

 

小山妞今天挣扎时没有要死要活，以后下功夫安排妥当，还是能搞到手的。

 

六　纯真初恋

 

合欢念书很用功，当班长。和班主任田老师配合得十分默契。

合欢一想到田老师就心里发热。那种小情调我们稍一想像就知道大概。

 

京城来的小画家缠了合欢几天，让合欢知道自己的胸部已经很发育摸不得，也让她遐想非非。但小画家并不能算闯入她心的第一个男人。

当小画家晚上拉着合欢坐在油灯照亮的厚木桌旁说话，白天让她陪着坐在山顶上画画时，曾不止一次问她喜欢过男人吗？她看着对面山下几间白一点的房子不说话。

那是一个大一点的山村。在一片灰土房中，几间白一点的房子就是她去年读书的学校。她在那里读了两年初中。她喜欢教她的班主任。班主任姓田叫田文书，山里人管他叫上校的儿。合欢念书很用功，当班长。和田老师配合得你来我往，十分合拍。每天早晨她都第一个到校，田老师住校，一见她来两人就一起收拾教室。下午放学合欢又是最后一个走，和田老师商量班里的事儿。合欢一想到田老师就心里发热。那种小情调我们稍一想像就知道大概。

山里人穷了读不起书，现在开发旅游观光，有了发财的小机会，就更没人读书了。男娃女娃都守着篮子蹲路边了。他们看到的是天南海北的男女水流一样在眼前过。学校空了，上校的儿子本来就是临时工，也回家了。他的家在山下一个更大的村子里，叫田家庄。

合欢到了乡里后，抽空去看过他。

田文书穿着一身蓝衣服，挺清瘦地立在村口迎她。

过去，学生们给他偷偷起过一个外号，叫月份牌，大概说他表情正经。现在，那张脸也还正正经经地挂着。他的爹真的是上校，挺高地立在那里，样子就像。只不过人老得厉害，头发全白了。听说几十年前犯过和“右”字有关的错误，被解除军籍，遣返家乡。合欢听这位满脸皱纹的老人山南海北地讲了一顿，就和田文书到他屋里讲话。

田文书屋里贴满了他自己画的画。

合欢知道他喜欢画画，想当画家。这让她想到京城来的那个留着女人一样长头发的小画家。屋里光线暗，田文书表情也有些暗淡。画画要纸、要颜料、要钱，他缺。想到大地方求师学画更难。一个在讲台上挺光彩的人到了灰窝里，显得有些唉声叹气。虽然他没有唉声叹气，竭力抖擞精神，眉飞色舞。他说他以后要当大画家。

合欢便又想到京城那个甩长头发的小画家。她知道上校的儿子难一点。离那个世界太远了。

上校家很穷，一看那烂院子就知道了，在田家庄里也算是破旧的。三间土坯房，除了炕，几件旧家具，惟一的摆设就是城市人早就扔到垃圾堆里的小黑白电视。听说上校写了几十年的上诉信，也没落实个政策。在村里，天南海北地说见闻是个好手；种地是个赖手。老婆早早病死了，一双筷子两根光棍，父子俩就过下来了。

临走，合欢从口袋里掏出几十块钱，塞到田文书手中。

田文书脸红了，站在村口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他把钱塞回合欢手里。合欢又塞到他手里。他睁着一双明白的眼睛看着合欢，像是在想遥远未来的事情。让合欢心中特别难受的是，听说合欢认识京城来的小画家，田文书眼巴巴地露出想让合欢引荐的意思。

那话没有出口，却莫名其妙伤了合欢。

又一次从乡镇上抽空跑来看田文书，老态龙钟的上校正在村边田里种菜，田文书担着一担大粪压弯着腰过来。合欢远远看见，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田文书撂下粪担，用手擦着汗与他爹说开话，合欢才走过去。这一次，她又把几十块钱塞到上校儿子的手中。她要去县里了。她留下了她的全部积蓄。

田文书又脸红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又要把钱还回来。

合欢说：你留着画画用吧。

他的手就停在那里，那双眼睛又什么都明白似的直直地看着她。

 

七　另类启蒙

 

水蛇腰告诉合欢：什么事都要有一本账。别人欠你的，你欠别人的，都要记在账上。特别是男人欠你的，一笔不要落下。她插了一句粗话：提上裤子就不认账的男人有的是。

 

合欢今天要去县里了。蒜头鼻乡长上午去县里开会，她乘他的车去。

她正跪在床上收拾东西，乡妇联主任徐爱琴扭着水蛇腰推门进来了。她赶紧下了床，规规矩矩站好。水蛇腰却一边坐下一边指着她说：你也坐吧。合欢察言观色地看着她，小心地坐下了。水蛇腰却和蔼地摆了摆手，给她讲开了亲切的话。

这番话可能对合欢有很大影响，也可能没有影响。

她对合欢说：县长喜欢你，把你要去，你以后活动范围就比在乡里大。合欢听着。她又说：到了县里，人也要往大了长，心眼往大了去。特别要善于琢磨人，要不就会吃亏。不光要讨县长喜欢，也要让别人高兴。人多关系复杂，一定要摆平。合欢听着。她又讲：你在饭店也干了些日子了，要搞清不同人的口味，这个道理你该懂。是人都要吃饭，可是喜欢吃什么，喜欢怎么吃，都是不一样的。不同人的口味你心里要有一本账，记清楚。合欢不声不响地听着。

妇联主任瞄了瞄合欢，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又讲了一番更至关重要的话。

她告诉合欢：什么事都要有一本账。别人欠你的，你欠别人的，都要记在账上。特别是别人欠你的，一笔不要落下。她插了一句粗话：提上裤子就不认账的人有的是。合欢明白，这是说男人。合欢听说过，眼前这个女人曾把睡过她的男人一笔一笔记在她的本子上，还把男人的裤衩和自己脏了的裤衩收藏起来，以备关键时候用。

水蛇腰又瞄了瞄她，语重心长地摆了摆手：说多了你也记不住，以后慢慢体会吧。要记住，以后要结婚，就别乱开头。不结婚，也别随便大肚子，乱刮伤身体。而后，她把一个日记本送给合欢，说：我知道你人小主意大，以后说不定会了不起。

合欢笑了笑，收下了日记本。

活了十几年，她今天明白，自己是主意大。

 

小轿车停在乡政府门口。临上车前，合欢发现娘领着弟弟合柱来了。

她去县里，不想让爹娘下山来送，他们还是来了。

合欢老远就看见娘脸色不对，问怎么了？娘说，妹妹合英前几天跟上县城里的一个赖小子跑了。哥哥合虎拿着刀子去找人算账，打了一架伤了人，妹妹没找回来，自己却被关到公安局看守所了。合欢问爹呢？娘说：你爹听说你要去县里，高兴得喝醉了酒，去村里各家各户催公粮，别人不交，他就牵人家羊，被人家打了，爬不起来了。

合欢急了。做娘的在家里厉害，下到镇上怯怯地东张西望。

平日有些痴呆的弟弟抓着娘的衣裳，直愣愣站在那里。

蒜头鼻乡长在那边拉开车门，挥手吆喝她：咱们走了。给乡长送行的几个乡干部像轰鸡一样轰散围观看热闹的小孩。轰到娘和合柱这儿，娘拉着合柱直愣愣地往后退。合欢瞪了赶人的乡干部一眼，对娘说：我到了县里，找县长去。做娘的木呆呆点点头，合欢拉开车门上了车。

车开了，她摇下车窗冲娘和弟弟招手。娘也呆呆地朝她摆手。

她看见围观的人中有个穿蓝衣服的人也在微微朝她招手，那正是田文书（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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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合欢出身社会底层，美丽既是她的幸运，也是她的不幸。

在生活的重压下，合欢当过小姐，但她只是陪唱陪吃，从不出台。这是合欢的底线。哪怕为着拯救关在狱中的哥哥，她也绝不出卖自己的人格。当乡长、县长、律师、富豪形形色色人物向她伸出爪牙时，她却把爱情献给了性格软弱的小学教师，并如牛重负般地为他寻找出路。

在合欢身上，表现了一个小人物不甘沉沦的人格光彩。

无论是在招待所当服务员，还是在体面人家当保姆，还是坐台当小姐，都是一种无奈的挣扎。即使在最艰难的处境中，她也从未放弃过灵魂的纯净。她坚守着自己的尊严。她和她的伙伴们在污泥中也还坚持着互助和友爱，正直和善良。作品语言诗化，弥漫着对小人物的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