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梦死只不过是她跟他开的一个玩笑。”

戏里戏外，他们都知自己忘不掉。

沈昊天约了司源去听评弹，就在西栅的水上戏台，傍晚时分，没多少人，演得是那出《王昭君》，一男一女端坐弹唱，咿咿诺诺一阵急管繁弦，声声弹拨入心，催得那枝头叶落，柳絮轻摇。因近乡音，沈昊天倒听得入耳。司源却是纯正的北方人，听得昏昏欲睡。低声对沈昊天说：“你骂我俗吧，听不懂呀，我还是喜欢京剧，尚小云的《昭君出塞》，唱念做打，样样精绝，比这个得劲多了！”

沈昊天扑哧一笑：“说得这么起劲，也不怕被人听见了打你。”司源摇摇头，环顾本就寥落的座位说：“这也不能怪我，语言隔阂嘛！”一眼瞄到旁边有一男一女在看戏，就笑，“现在年轻人谈恋爱真风雅，学我们老人家看戏。”

沈昊天随着她指的地方看去，见那男生有些面熟，便说：“那个人我好像认识。”司源说：“不至于吧，随便指个人你也认识。”

沈昊天微微一笑：“听戏。稍后见分晓。”

评弹一会就结束了，台上演员退场之后，沈昊天对那男人招手，叫了一声：“梁昭明。”

梁昭明闻言转过头来，见是他，忙走过来，毕恭毕敬叫了声：“沈总。”

沈昊天温然一笑：“叫师兄吧。”侧头对司源说，“信了吧，这是我学弟梁昭明，毕业前在我公司实习了半年。”

梁昭明看了司源一眼，欲言又止地问：“她是？”

“我叫司源，是你师兄前同事，纯洁的同事关系。”梁昭明见她言语豪爽，心头一松。对沈昊天说：“师兄，我有个朋友一起，我叫过来认识一下。”

说着叫过晓琦，三人简单认识了一下，彼此印象都不错，四人朝外走，沈昊天说：“走吧，我请客，去锦堂吃外婆家的红烧肉。”

沈昊天在公司历来不苟言笑。梁昭明素来对他敬畏，此时见他言语和煦，不知是因为乌镇使他放下公事恢复轻松，还是司源使他言语轻快。当下也不敢多言抢着说要请客。晓琦没有梁昭明的拘谨，只说：“我们晚上还约了朋友吃饭呢！”

沈昊天却不在意，只说：“那一起叫上吧。”

有些人就是兜兜转转难相见。晚上吃饭的时候，晓琦接到黄微电话说茶室临时有了客人。走不开，今晚就不跟他们吃饭了。沈昊天并不知黄微就是他一直寻找的女孩，不知道他和她之间有时只隔着两三个人，有时只隔着两三步路。他和她，咫尺天涯。总是擦肩而过。

梁昭明和晓琦饭后去茶室找她，沈昊天觉得不方便，就没去。

那天晚上回去的时候，沈昊天和司源一前一后走在石板路上，久久无语，微朦的灯光，照着不知来自何处的归人，只有轻巧脚步声。天上一轮明月映在水里。司源望着那水月，久久不动步，沈昊天就势陪她在河岸坐下来。

她说：“我很累。”

他说：“我也是。”

她说：“我心很重。”

沈昊天沉吟了半晌，点了支烟，烟头忽明忽暗，一点猩红浮在眼底，他眼神幽暗，叹了口气：“活这么大了，谁没点心事。”

司源就默默地流下泪来：“你不知道，我爱的人，永远没可能跟我在一起。“

沈昊天一笑：“看来醉生梦死真是骗人的，你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掉，你就记得越清楚，真是至理名言。”

见司源仍在哭，沈昊天掏出一包纸巾来：“随便用，别省着。”

司源破涕一笑：“你这张嘴，我就不晓得你公司人怎么那么怕你。你瞧那梁昭明见了你跟见家长似的。”

沈昊天自嘲地捏捏脸：“我这叫不怒自威。”

司源被他的小动作逗笑，擦了泪，站起来说：“我好多了。”沈昊天站起来熄了烟，叹道：“可惜呀，肩膀没借出去。租金又不贵。”

司源把纸团丢他：“美得你。留着给你爱人用吧。”

随意一句玩笑，沈昊天脸色一暗，语气中有掩不住的萧瑟：“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司源一愣，沈昊天也有心事。见他的样子，是不想说的多，沈昊天附身捡了纸团，包了烟头，丢到不远处的垃圾桶。

走过桥，他见月光下一湖春水，春水浩荡，心事沉沉。他看桥下的司源。司源还可对他一哭。他对谁垂泪。一生太短，一世太长。他多么希望是她。她能在这寂静夜晚，清寂长街出现，莲步微移，走入他的视线，不要在他的梦外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