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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甘肃 |
写下“嘉峪关”三字,感到了一种难以起笔的厚重,这份厚重来自浩渺长河中的历史,也来自中华民族血液中一种带有骄傲的苦难。
这座素有“中外钜防”之称的明代古城,在河西走廊的戈壁黄沙间已矗立了超过600年的时间。它与渤海之滨的山海关遥相呼应,用宛如苍龙的长城串起了我国北疆的蜿蜒起伏的万里河山。而“天下第一雄关”和“天下第一关”的美誉更是值得中华民族引以为傲的两座丰碑。
初到嘉峪关市,竟发现自己找不到合适的住处,旅游旺季的到来让这座以旅游景点命名的城市住满了南腔北调的游客,在大街小巷里逛了半日才在一家彩票投注站的楼上找到了今夜的栖息之所。来到雄伟的关城前时,发现已近我所最爱的黄昏。
不知是否因为太过激动,从不路痴的我在广场的售票大厅买了门票后竟稀里糊涂地迷路了。当我的身影出现在嘉峪关景区的侧门之时,正在西下的夕阳已将自己光亮的身躯半掩在了高耸的烽火台后,只将那五颜六色的万丈光芒留给这片古老的大地和关城。
也许是因为景区侧门的缘故,眼前的城楼显得斑驳破旧,“天下雄关”的匾额也是饱经风雨的侵蚀,丝毫不像是门票不菲的风景名胜。但我却更喜欢这样的感觉,总觉得历史的遗迹就应该有些历史留下的伤痕,哪怕经过重修,这样的印迹也是无法磨灭的。
蓝天下,烽火台的墙体已开始大片大片地剥落,但夕阳赋予其上的金黄色泽让我感觉到那斑驳的护墙上残留的沙粒是一颗颗来自历史的尘埃。
一种逝去的悲凉来自正在西下的夕阳,更来自这片蓝天之下的土黄。
走进黄土夯筑的外城,夕阳下等待着我的是高大雄伟的内城。修葺一新的角楼和敌楼直插云霄,在背光的画面中,阳光又失去了西下时的瑰丽重拾起那不敢直视的强光,夺目的阳光将高大的墙体分成了分明的剪影,用简洁的色调凸显出了关城刚毅的线条。
守城官员们舞文弄墨、吟诗作画的文昌阁,原是嘉峪关内最有儒雅之气的场所,而有了金色阳光的陪伴似乎也多了几分西北大漠特有的男人味。两层两檐歇的山顶式建筑上门窗紧闭、人去楼空,楼层间的朱漆圆柱也在绚烂的阳光下失去艳丽的色彩。
因为已近黄昏,整个景区内已看不到多少游人的身影。安静的气氛让我惬意地寻找着每一处值得眷恋的景致。
蓝天白云下宽幅呈现的角楼,有一种孤独的雄浑之感;而从阴暗的门洞内向它望去,又是一种别样的风情。
瓮城砖墙上阁楼张牙舞爪的背影,让我想起了儿时灯光下手型变化成影的游戏,一眼望去,还真有点像张开血口的鳄鱼。
这样随性惬意地游览,几乎让我忘了嘉峪关的前世今生,似乎来此只是用这些高大的城楼与太阳和天空,做一场有趣的光影游戏。利用角度的变化和光线的遮掩变幻出或白或蓝、或艳丽或纯净的天空,让古老的城关时而苍凉、时而雄浑、时而秀丽,甚至还有些害羞,真是多么有意思的事情。
内城是各类建筑最为集中的地方,游击将军府内美轮美奂的画栋雕梁,城墙上迎光而立的敌楼戍堡都是值得细细品味的画面。
我很喜欢中国传统建筑中屋檐上的雕刻,每次见到必会为这些造型奇异的神兽留下影像,因为它们不但是工匠智慧和手艺的结晶,更是代表着中华民族的图腾和崇拜,当然还有屋主人身份地位的区别。虽然这些木制的静物根本无力护佑一个人的生死名利,一个家族的兴衰荣辱,以及一个民族的沧海桑田,但它正如人们在香火前许下的心愿,虽然无用,但代表了一种向往,一种追求。
其实嘉峪关和长城本身就是一种向往和追求。一座万里长城朝朝修、代代建,无论是秦皇汉武,还是唐宗明祖,都将其视为保护北疆安宁的重要防线。但这血汗和尸骨垒砌的砖石巨龙似乎所带给中华民族的更多是苦难,它既不能挡住孟姜女哭泣的泪水,更无法阻挡北方草原上的弯刀铁骑。从胭脂祁连崛起的匈奴甲骑,到“白马青牛相会”的契丹弯弓,再到蒙古高原上呼啸而过的蒙古骏马,最后是白山黑水走出的女真八旗,当然还有来自东北外洋的东瀛倭寇,哪一次来自北方的侵略不是踏着长城的砖石而入,我们引以为傲的万里长城除了为我们留下了今日的世界遗产和旅游胜地外,又有哪次抵挡住了那滚滚的铁蹄。可笑而又可悲的是,烽火台上的狼烟烽火根本无法唤醒那酒池肉林中沉睡的君王,只留下“烽火戏诸侯”的千古笑柄。
就我本人而言,但长城的修建很不以为然。这类边境防御工事的修建,虽可在战事保住士兵的生命,但却会在平时消磨掉警惕的戒心和开放的胸怀。“马其诺防线”的堡垒只会养育出一批闭关自守、自以为是且手无缚鸡之力的“伪娘”,李天王(唐朝开国名将李靖,这里借用封神榜的传说)奇袭阴山的壮举,霍去病封狼居胥的豪迈都只会成为落满尘灰的古籍中被人遗忘的文字。
但我们还是要珍视它,因为它代表了一种追求,一种奋斗,一种血汗交织而又痛并快乐的记忆。
顺着与马道毗邻的石阶缓步而上,便到了当年戍边将士日夜巡护的城墙敌楼,只是夕阳下的雄关坚城犹在,余晖中的热血男儿却已不见踪迹。
黄昏时分应该算是风光摄影的黄金时间,夕阳洒下的金色余晖与天空另一端的纯洁蔚蓝能形成强烈的对比。也不知道是因为有了这蓝色的天空,才让阳光下的城墙更显金黄,还是因为楼阁上反射的金辉让我觉得眼前白云更为圣洁,眼前的蓝天更为纯洁。
城楼上的圆柱虽被岁月和风沙剥去了朱红的外衣,但如血的残阳却为这份正在消逝的苍凉铺上了一层金色的轻纱。以其做一个延伸的前景,可为其身后的楼阁更增添了几分欲说还休的神秘。
稍微偏上几分角度,欲隐还显的变成了身前的朱柱,而其身后那蓝天白云下巍然矗立的敌楼在金色霞光的沐浴中更显高大雄壮。
如果说夕阳的斜照会让蔚蓝的天空更为纯净,那么如血的余晖则会让古老的城墙更显沧桑,这似乎是天然的绝配,相互映衬着,也相互钦佩着。
风沙中屹立的坚城在金黄的霞光中看到了往昔辉煌壮丽的自我,看到了朝夕罔替、日月流转的重生;大漠上空缓缓落下的夕阳在古老的城垣上读懂了跨越百年的坚持,读懂了无悔不弃的坚守。
透过城墙的垛口向外张望,炫目的晚霞浸染了重峦叠嶂的群山,夺目的强光凸显出了山峦的层次,一条蜿蜒的石道在关外的沙粒中向远处延伸。这就是我们曾经的家门,这就是我们故乡门前最后的牌坊。
因是明代建筑,所以嘉峪关的雄姿不曾出现在唐人天马行空的诗歌中,也不曾是宋人风花雪月的词句中的主角。为其留下笔墨的,多是明清两代的贬谪之士。身带罪责、途径此地的他们根本无心赞颂它的伟大,背井离乡的愁绪让这些落魄之人把嘉峪关看作了最后一片乡土。
“一骑才过即闭关,中原回首泪痕潸。弃繻人去谁能识,投笔功成老亦还。夺得胭脂颜色淡,唱残杨柳鬓毛斑。我来别有征途感,不为衰龄盼赐环。”——这是林则徐的《出嘉峪关感赋》。嘉峪关的坚墙并没有再次激荡起这位民族英雄虎门销烟时的一片豪情,缓缓关闭城门却让这位敢为天下先的铮铮铁汉泪满衣襟,也许他在感叹“无人能识”的凄凉和“色淡鬓斑”的岁月,但也许他又是在慨叹这样的汤池铁城并不矗立在东南沿海,也许他已看透这城墙背后腐朽帝国的本质和必然崩塌的最终命运。
我是幸运的,强大的祖国和伟大的时代让我在步出嘉峪关西出的门垣时不必再担心自己的命运和国家的前途,也许最多只是在抚摸凹凸的城砖和斑驳的门钉时会担心工作人员的罚款,或是担心对城外景色的眷恋让我错过了景区关闭的时间。
迎着西下的斜阳,我从这高大的门洞下走出了嘉峪关的西门,这也是我国明代西北最后的门户。
看着面前与山相连的戈壁以及那高耸入云的山峦,我可以想象当年林则徐的悲凉,也能理解这位曾自诩“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的民族英雄在此落下的泪水。
忍不住也如诸位前人一般回首张望,映入眼帘的还是嘉峪关傲然挺立的英姿。蓝天、白云、戈壁将画面分成了三个等量精彩的部分,而主角嘉峪关则沐浴在一片金色的海洋当中,挺拔的轮廓扫去了美艳色彩带来的旖旎,这也就是属于落日嘉峪关的美。
在管理人员的声声催促中,我无缘在这雄关坚城上看无比苍凉大漠落日。与我一同最后离去的是一个远道而来的老年摄影组织,也许这群白发苍苍的老者在每一处按下快门时心中的感受更为深刻,因为我总觉得夕阳与历史是一杯陈年的老酒,只有饱经风雨的人才能细细品出其中滋味。
一座在风沙中不肯到下的坚城,一轮不免凄然却分外壮美的落日。这就是美,也许也是人生的真谛。如同围棋中最后“收官”时的落子,这决定胜负的精髓需要的是最为准确的坚持,而这也是棋局中最后定型的美的艺术。
留下这两张离别的照片,景区的大门已在我身后缓缓关闭,我也已错过了从关城回市内的最后一班公共汽车。也许步行回去的一个小时就是上天让我再一次细细品茗这一段美妙的落日余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