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公车私用

　　我本希望能有四艘以上的飞船参与此次行动，然而玛雅星适合于深空探测的飞船现成的也就只有娜多一艘飞船，已成批量生产的飞船只设计满足于从玛雅星到地球的单程飞行，再生产已经来不及了。结果，最后只有我和娜多各驶一艘飞船，前往海王星轨道观测魔星的动向。

　　在阿城向威腾提交一份可操作的行动方案前，威腾长老曾认为玛雅星的力量无法影响魔星的轨迹，观测也没有用，不想过多地浪费资源。

　　我凑到观察窗前，发现海王星和魔星又有所接近，凭直觉判断，两者已经快接近它们所能达到的最近距离，应该有一些事情发生了。我正想开启望远镜，突然在海王星和魔星之间像小孩放焰火似的爆出一团桃子般大小的火焰来，然后就不再膨胀，光芒却逐步加强，在最强点维持了几秒钟，就开始衰减，很快就暗淡得看不见了。就在这个时候，太空舱的灯光轻微地闪烁了一下。各种微粒子检测装置纷纷发出报警讯号。

　　“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有卫星爆炸？”我赶紧问阿城。

　　“海王星的一颗卫星破裂了。”

　　“过程记录下来了没有？”

　　“已经记录下来了。”

　　我忙把记录调出来看，虽说我早就知道海王星会有卫星破裂，其残渣会形成日后的海王星环，但我一直没弄明白卫星破裂的机理。以前在地球上时，曾有许多天文学家讨论过这个问题，不过最后莫衷一是，谁也说服不了谁，这次总算有了实例，很快就会真相大白，可惜的是这个珍贵的成果将只有我和阿城分享，地球人仍然要在唾沫和口水间进行探讨。

　　阿城绘出了海王星和魔星间的应力分布图，在各种力的交互作用下，应力分布不是均匀的上升或下降，而在某些区域出现了类似于共振效应的阶跃。刚才遭遇不幸的卫星正是闯入了这一区域，很快还会有第二颗倒霉者。

　　我正紧张忙碌着，阿城忽然拖长音调怪声怪气地说：“玛雅星人给你来讯了，您是否愿意接听？”

　　“什么内容，重不重要？”

　　“不重要，只是些废话。”

　　“废话？！你还是说吧，我现在不忙。在人际交往中，礼貌是很重要的。”

　　“她希望你多注意安全，多多保重。”

　　“给她回讯，谢谢她的美意，告诉她，第一期观测任务已完成，我们马上向天王星的轨道进发。”

　　“马上向天王星的轨道进发？海王星还有一颗卫星十二分钟后进入应力集中区，也会发生破裂，需不需要观察记录？这可真是太难得的天文现象，可以说是万年一遇——不，应该说是亿年一遇，这可是科学家梦寐以求的际遇啊！”

　　“返航吧！已经观测到的数据已经可以说明问题，能够为拦截方案提供可信的数据基础。至于下一颗卫星的破裂经过你能记录多少是多少，我们现在是和死神赛跑，科学家的成就无关紧要。”

　　阿城这小子倒也不全然在胡说八道，我突然发现我想见见娜多的愿望其实十分的强烈。我渴望见到她那清甜纯真的笑靥，每每她的倩影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时，我总有一股亲切的、甜丝丝的感觉，如同当年的雅雯，我甚至都迫不及待想一步返回玛雅星或者地球去，到她的身边去，那才是我快乐的源泉，是藏在我心灵深处的希望。

　　已经有二十多年我没有奢望明天的希望啦，现在希望又从潘多拉匣中飞到了我的身边，至于什么魔星、科罗得之流的在我的心目中早被挤得无影无踪。

　　我第一次感觉到两个天文单位的距离是如此的遥远，枯燥乏味的旅途中，我很想与娜多聊聊天，继续听听她关于玛雅星的逸闻趣事，我呢就继续给说说地球上说也说不完的人和事。遗憾的是我们的能源有限，必须节约，玛雅星现在全力动员向地球移民，没有多余的力量和能力给我们的观测提供补给，我们离太阳过于遥远，也不能指望通过太阳能电池为飞船提供能源，而天际通信偏偏是耗能大户。

　　所以，我和娜多的谈话一旦跑题，阿城就一定不含糊地坚决提醒我，我们的能源还剩多少多少之类的，以增强我的危急意识，我的谈兴也就自然而然地给打消了。

　　“阿城，制定一个对接方案，我们和玛雅飞船将在天王星的轨道上对接。”

　　“这个没问题，只是我认为这样做意义不大。两点观测的精髓是两个观测点必须保持精确的距离，如果两艘飞船对接在一起，就成了一点观测了。”

　　“我和玛雅星人有许多问题需要交流，我们在天王星轨道对接的目的是研究已观测的结果，对下一步行动计划进行修正。磨刀不误砍柴功，互相交流、互相补充是十分必要的。”我绞尽脑汁地寻找说辞。

　　“你这是公车私用！”阿城尖叫道。

　　她何时变得如此聪明？我颇有些惊讶。我用操作杆敲敲阿城的控制台，不耐烦地说：“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第一，我们两艘飞船都要到天王星的轨道上去；第二，魔星赶赴天王星的轨道需要时间，飞船的对接并不影响对魔星的观测；第三，我们两艘飞船自从上太空后还没有进行过对接演练，这是不能省略的安全程序，如果说到海王星轨道是要赶时间，那么在天王星轨道我们应该补这一课了。”

　　“辩不过你，对接是太空飞行的一项高难度技术动作，当然对于我阿城，自然是不在话下，不过我不认为你有充足的理由完成这项工作。”

　　我在舱门前焦急地等候着那个令人心醉的身影出现，仿佛又是回到了学校在雅雯门前等待的青涩少年。听着舱门边传来的“嚓嚓”声，我知道一些固紧部件正在紧固过程中，还需要耐心地等待，出人意料的是舱门这时“悠”地打开了，一个纤巧温软的娇躯扑到我的怀里，在我错愕中香香地亲了我一口，然后迅疾地弹开。

　　娜多歪着螓首俏皮地看着我，笑嘻嘻地意味深长地说：“地球人见面时的礼节呀！老大也有海阔天空的时候。”

　　我哈哈一笑：“我也没说瞎话，只不过在地球上的人只有最亲密的人才用到这样的礼节罢了，最亲密的人。”我又强调了一句，娜多的脸上又羞起了一朵红云，我又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娜多的呼吸急促起来，如兰似麝的甜香缠绕了我的感官。

　　“教授，您应当检查接合部的联接件密封状态。”阿城又不合适宜地插嘴了。温馨地气氛一下子没了，我苦笑着松开了娜多，然后去做准备工作。

　　娜多则很关切地在飞船里左瞧瞧，右瞄瞄的，让我很诧异：“你在看什么？”

　　“检查一下你们飞船的状况。海卫五被粉碎后，你的信息中断了三个小时，我的心都快悬到嗓子眼上去了，你说老实话，确实没有事吧？”娜多纤细嫩白的手指几乎点到我的鼻尖上。

　　“当然没有事，你看我像有事吗？”娜多的性情爽快直率，与雅雯很相似。只是想起了雅雯，我的心中就是一阵发酸。

　　“你怎么了？眼圈红红的，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娜多敏锐地发现了我的变化。

　　我忙搓了搓脸，掩饰一下波动的情绪：“没什么，只是有点累，对了，我们观测的数据你收到了没有？我们一共给你重复发了五次。”

　　“后面两次我收到了，而且已经传给了科学委员会。星缘，你说我们所做的事情有意义吗？我们难道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能看着魔星摧毁我们的家园？魔星已经越过了海王星轨道，运行轨迹多多少少有变化，你说，是对我们有利还是不利？”

　　说起魔星，娜多的秀眉轻蹙，望着我的眼神里满是期盼。

　　从内心而言，我觉得应该是没有什么好办法的，否则历史就要改变了，我和阿城又来自何方呢？不过上天既然让我来到这个特殊的年代，总不能无所事事地站在一旁看风景呀！再说，面对娜多殷殷的眼神，我又怎忍心伤害她。

　　“让阿城再算算看，也许她能找到别的挽救玛雅星的方案。”

　　我向娜多详细介绍了当初地球是怎么应付科罗得的挑战的：“不求催毁它，只要能让它的运行轨道偏一点点就行了。”

　　“魔星这么大个，我们能行吗？”娜多不无忧虑地说。

　　“看看阿城最后计算的结果吧！”

　　我和娜多都十分紧张地关注着阿城繁复的演算过程，说实在的我很害怕这个不知通融的家伙最后给出的结果是：可能性为零。

　　娜多不知什么时候握住了我的手，她的纤手如天鹅绒一般细腻光滑、柔若无骨，手心却冰冰凉凉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城终于完成了运算：“仍有机会！魔星越过海王星的运行轨迹与我先前预计算的结果基本吻合，没有改变结果的变化。”她不温不火，慢腾腾地说：“我推荐的方案仍是利用木星的巨大引力，将足够当量的核炸药送到合适的地点，在合适的时间引爆，产生与木星的互动效应，利用木星的引力，就能够让魔星产生轻微的偏转，不至于对玛雅星形成正面撞击。从我的计算看，最好的结果是玛雅星的生态圈可以保存下来，但要受到极大的破坏，破坏程度为60%，玛雅星将变成一个寒冷、干旱、风暴频繁的星球，生存环境十分恶劣，但两百年后就避不开另一次撞击了。玛雅星有，且仅有一次机会。”

　　娜多长吁了一口气，双手抚着胸口：“这个结果还不算最坏。”

　　“最新的修正方案和结果可以传回玛雅星，不过威腾长老还是得作两手准备，你仍要建议你们的科学委员会抓紧时间建造宇宙飞船，为最恶劣的情况作打算。”老实说，我开始对阿城的方案信心不足，因为将大当量的核炸药送到太空一个准确的地点，成功的几率并不高。

　　“还有一个希望是天王星，如果天王星能将魔星拉偏一点，我们可选择的方案和时间就从容多了。尽管计算结果显示，这很难出现，但计算和结果总是有偏差的，希望这一次的偏差对我们有利。”

（陈忠厚、陈清贫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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