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玛雅星空

　　次日天未亮，我们就离开了天湖，前往娜多舅舅常住的城市海德堡。在半路我们送别了米尔德和玛乔里，只留下了菲利普。原因很简单，我和娜多虽然都是宇航员，可以在太空中翱翔数亿公里，却都不会开车，因此我只好继续聘请菲利普给我们当司机。

　　米尔德和玛乔里都是默默地接下我给她们的薪水，她们从格兰得带出来的东西基本在路上丢光了，米尔德只剩余给孩子做的两双小鞋子，她们需要这笔钱。我看她们眼圈都有点红红的，有不舍之意，就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米尔德的孩子、玛乔里的弟弟都还在等着你们，我很抱歉把你们拖了这么久，祝你们好运。”

　　娜多已经知道她们的故事，也来给她们一一祝福。

　　米尔德和玛乔里都给我们行了大礼，米尔德临别时说：“老大对我恩重于山，塞西亚人知恩图报，我会报答老大的。”

　　我愕然说：“我只要求你们帮我做一件事，你们也做到了，你们无须再报答我了。”

　　米尔德笑了笑，和玛乔里无言而去。

　　塞西亚经过多年来英王名主们的征战，已经成为一个国土广袤、人口众多的巨型国家，而且国内已经完成高速公路网的建设。原本在地效应车发明后，公路建设是否还需要曾引起一番争论，但地效应车的发展并不如人意，地效应车的发明的初衷是节省能源，然而在实际应用，人们却发现，地效应车消耗的能源要超过常规的轮驱动车辆，而且需要的驾驭技巧很高，要长时间的培训才能有效驾驶地效应车。培养一名合格的地效应车驾驶员，跟培养一个飞行员差不多，这就制约了地效应车的应用范围。格兰得的应用就是其中一个特例，因此塞西亚只得又回过头来大力建设全国的高速公路。

　　为免生枝节，夜间我们宿营在野外一个不大的湖泊旁边。警卫长在银月宫轻易就变妆改服的娜多给认出来了，这让我始终心有余悸，因此我尽量不让娜多出现在人多的地方。

　　我吩咐菲利普去砍些干柴回来，自己和娜多就在湖畔的较平坦的草地上搭设帐篷。出人意料的是娜多也很熟练，据娜多说她也是军人，接受过野营训练。神佑家族的子孙都必须有从军的经历，同地球上很类似，航天员都是从军人中选拔的。像娜多这样的航天员都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特殊军人，也就是说，现在的娜多还有军籍在身，这也是当初娜多不愿轻易离开银月宫的原因。

　　有车辆跟在身边，不用担心补给的重量，条件比迷失森林和魔鬼沙漠要好得多，我甚至还能利用车上的简易厨具做几个小菜。米尔德和玛乔里的手艺我多少偷学了一点来，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我整好了四、五个小菜，合着现成的主食及娜多喜爱的酒类饮品——价钱不菲，一箱子酒就和我们的极品豪华旅游车差不多的价格。但据米尔德介绍，这是塞西亚贵族们最喜爱的饮料，尤其是女性，娜多很爱喝，所以在路上购买补给品时我一狠心，索性拿了一整件，把老板乐得合不拢嘴。事后米尔德才告诉我，贵族们平日里也舍不得喝这种饮料，通常在重大节假日才会开怀畅饮，一般一次也就两、三瓶地买。

　　塞西亚的王室也一向提倡节俭，像我这样豪爽的行为那是十分罕有的。

　　唉，一不小心连米尔德这种“老实人”也忽悠了我一把，不过想想古有千金一笑，能让娜多高兴就行。

　　我端着一个大盘子从车内钻了出来，盘子装满了我精心准备的酒菜饮品，菲利普已经生起了篝火，旁边堆满了干树枝，正和娜多有说有笑在说些什么。

　　“你们说什么说得这么开心？”我笑着把食物放在三人中间，菲利普一边赶紧清了个空地，准备好酒杯和食具，一边说：“老大，我正在向公主殿下报告我们是如何逃出格兰得的，刚才正讲到我们当世之无双、义薄云天、仁爱智勇、英明神武之老大沉着冷静地识破了士兵们的诡计，无论士兵们怎么诈呼、开枪，我们岿然不动，结果士兵们失望地离去了。”

　　娜多轻抚胸口：“真是太惊险了，老大，你怎么就那么肯定士兵没有发现你们？”

　　我一笑：“他们要真发现了我们，就不会穷嚷嚷，而是会不动声色地干掉我们或者是抓住我们，后面的惊险事儿还多呢。”

　　娜多弯成新月的明眸盯着我，钦佩的眼神几乎要溶化我：“你要是参军的话，肯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将军。”

　　“我是一名优秀的科学家！”我纠正了娜多的说法，“尝尝我的手艺吧，公主殿下。”

　　娜多低头一看，秀美的面容尽是讶意：“想不到我们的老大还有这个本事，真是太难得了。”

　　“这是才跟玛乔里、米尔德她们学的，手艺不精，还请多多包涵。”

　　娜多尝了两口菜，又小饮了一口酒，微微笑道：“酒很好，你还真是一个细心的男人。”

　　娜多的笑容如同春风拂面，这种感觉我只和雅雯在一起的时候曾经出现过，我举杯冲娜多示意：“能让公主殿下满意，就是我等臣民的最大荣幸。”

　　娜多嗔道：“你就不要老把公主殿下挂在嘴边好不好，我说过，出了银月宫，我就不是公主殿下。”

　　“是，公主殿下。”

　　“盖世无双之老大，聪明智慧之老大，您竟然无所不能，这么快就学会了做菜，水平绝不在米尔德、玛乔里之下，真是全知全能之老大呀。”菲利普嘴里塞满了食物，一边含糊不清地大唱赞美诗。

　　我不由得一笑：“菲利普，称赞人也要实事求是，会做两个菜就全知全能，这个世界的神祗就太多了。”

　　菲利普严肃地说：“我说的都是内心朴素的感情，只可惜我口拙，不能表达我对老大敬仰的万分之一、二。”

　　娜多“噗哧”地一笑，险些将一口酒喷出。

　　我也笑骂道：“算你小子会说，看在公主殿下高兴的份上，今天也就不撕了你这张油嘴。”

　　菲利普一脸委屈地说：“老大，你这就冤枉我了，忠诚老实之菲利普在格兰得还是小有名气的。”

　　娜多笑着轻揉心口：“你们两个就不要再说了，我还想好好吃顿饭。”娜多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丝极优雅的气度……“西子捧心”大概就是这样吧，王室的风度，的确不同凡响，我不由得又有几分呆住了。

　　直到娜多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我才惊醒过来，忙说：“大家赶了一天的路，要多吃多喝，不浪费，全部消灭干净！”

　　经过了一天的奔波，人已经疲倦不堪，在简陋的晚宴后，我们三人就各自钻进帐篷里休息，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不知睡了多久，我被帐篷外的习习声音惊醒了，自从出了格兰得后，我夜间休息就十分警醒了，稍有动静就能醒过来。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外面有人走动，立即从枕下掏出了当初购买的陶瓷手枪，蹑手蹑脚地潜出帐篷。

　　夜已经深了，但皓月当空，树木视野清晰，估计都能看书了，只是草木湖水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银色中，湖边一个窈窕的身影正在微风中漂动。

　　我松了一口气，收好武器，走到了她的身边：“为什么还没有休息，明天还有很远的路要赶。”

　　“睡不着。”

　　娜多凝视着深邃的夜空，并没有回头。

　　我顺着娜多的眼神，也抬头审视头顶的天空。自从我来到玛雅星后，还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观察。玛雅星的夜空比地球的夜空要明亮许多，除了多一个月亮外，天空中还有一颗极亮的星，那应该是木星，就算是无月的夜空，有这颗星，走夜路看清路是不成问题的。次亮的星有三、四颗，和地球上金星的亮度差不多，我知道其中有一颗星就应该是地球了。我仔细分辨了一下，认定了其中一颗蓝色的星球，然后指了指那颗星说：“娜多，那颗星应该是地球吧。”

　　娜多偏过头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点点头：“对，那就是地球，你宣称的故乡。”

　　“宣称的故乡？不会连你也不相信我吧！”

　　娜多幽幽地叹了口气：“从理智上讲，我相信你，从感情上讲，我不愿意相信你，我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梦，一场可以醒来的噩梦。”

　　娜多在为魔星忧心！我自从进入格兰得外就在为自己的生存而努力，也不知道多少次徘徊在生与死之间，早把魔星抛到脑后去了。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想想魔星巨大而狰狞的面孔迟早会出现在头顶的夜空，那时对普通人而言，会是怎样一个恐怖景象？我不由得不寒而栗，这将是天文历史上亿年难逢的奇观，但对于有幸在玛雅星上观察到这个奇观的人来说，却将是地狱里的景观。

　　“娜多，不用太担心，会有办法的，我认为阿城的方案是个有效的方案。”我知道我的安慰苍白无力，却也得找办法说话。

　　娜多淡然一笑：“现在也只能希望如此了。”

　　我们两人一时无语，都抬头仰视天空。在地球上最浪漫的事情之一，就是陪心爱的人儿在宁静的夜空下数星星，但像我们这样以如此沉痛的心情仰望星空，可能是前无来者，以后——也希望最好没有。

　　玛雅星的夜空与地球的夜空迥然不同，我极目搜寻星空，终于找到了那条熟悉的横跨天际的“河流”，和“河流”两旁熟悉的两颗星。

　　“娜多，你看到银河旁边那两颗——在你们这应当是三等亮星没有？”

　　娜多嗯了一声，点点头。

　　“那两颗星在地球的夜空中一个是第五亮星，一个是第十二亮星，在你们这儿，大概要往后推三、四位。你知道吗，这两颗星在我们的家乡有一个非常美丽的传说。”

　　“是吗？”娜多的好奇心上来了，“反正现在也睡不着，说来听听。”说着她寻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块坐下，招手示意让我挨着她坐下，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坐在了她的身边。一丝丝似有似无的极清雅的幽香飘然而至，令人心旷神怡，这丝幽香是任何人工合成的香料都不可能模拟的，难怪那位警卫长轻而易举地就识破了。

　　“在我们的家乡，那颗亮点的星叫织女星，稍暗的星叫牛郎星。传说织女是天上美丽的仙女，有着一双灵巧的手，可以织出千变万化的衣裳，据说天际的彩霞都是织女织出来的。她在天上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而牛郎则是人间穷苦人家的孩子，牛郎因父母早逝与兄嫂共处常遭受虐待，后来兄弟分家，牛郎仅得一头老牛。此牛却也不简单，原乃天上金牛星，因触犯天规被贬下凡。一日老牛开口告知牛郎，黃昏時将有仙女于湖中沐浴，届时可趁机取走一套衣服使之无法返回天庭。牛郎依计行事，果然娶得织女为妻，后来并育有一对儿女。王母娘娘——就是上帝的妻子，她得知织女私嫁凡夫乃命天神将之押回。老牛为了报答牛郎，舍命帮助，牛郎就驾着老牛角——他们的宇宙飞船去追赶织女， 眼看就要追上织女，狠心的王母娘娘就发动神力，拔下头上的金簪迎空一划，就形成了一道银河将牛郎织女分隔开。传说……传说后来他们的遭遇感动了上苍，就允许两人在每年的七月初七见一次面。每到那天，普天下的喜鹊都来到银河边，搭起一座鹊桥，让夫妻俩渡河相会。”。

　　我偷眼一觑，娜多的眼神中已有亮光，就指着天空的牛郎织女星说：“你瞧在织女星旁边，由四颗暗星组成的小小菱形就是织女织布用的梭子。牛郎星旁边的两颗成一条直线的暗星就是他用扁担挑着的两个孩子，他还在奋力追赶织女呢。”

　　隔河相望的牛郎织女星，他们的那一闪一闪似乎仍在诉说他们的无奈和哀怨。

　　半晌，娜多才轻叹一口气：“这真是一个美丽的传说。”

（陈忠厚、陈清贫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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