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在玛雅姑娘飞船的引导下，我们朝着玛雅星飞去。

　　从外表直观看，玛雅飞船的机械工艺胜过我们的长城号飞船，但是显然信息技术就比不上了。因为玛雅姑娘的飞船里没有阿城这样的角色，不能作超大信息量的处理，飞船内的中央控制系统非常简陋，论水平大概与地球上世纪八十年代相当，喔，应当是六千五百万年后的八十年代。

　　玛雅姑娘离去后，飞船内，阿城很出奇半晌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调整飞行姿态，以便能跟上玛雅姑娘的飞船，事实上他能够一心多用的，显然是眼前已经发生的事实太令他惊骇了，他的成长史并不能为此提供答案。阿城超强的信息处理与学习能力需要已发生事件的积累，而现在并非闲聊时光，我们正面对前所未有的局面。

　　闷了半天，阿城到底开了金口，这是她的职责，在漫长的星际旅途中，宇航员无论在地面经过多么严酷、苛责的训练，都消灭不了人的情感，难免会产生幻觉幻听或情绪失控的现象，需要飞船的中央监控系统及时慰藉宇航员。

　　“教授，我不想质疑您的决定，但是……似乎我们并无必要在玛雅星着陆，如果他们要采取类似于普罗米修斯计划的行动，依然需要我们重返到天王星轨道。从玛雅星再出发，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风险很大，我的结构设计并不适合于重复往返稠密的大气层。”

　　“首先是生存问题，长城号飞船携带的补给只能坚持2年，只够我们回火星的，原本在火星人类建有一个补给站，可服务于过往的飞船。现在这个补给点已经不存在了，如果我们不回玛雅星，我们的使用寿命也就只剩下两年了。这两年，我们待在太空干吗？赋予我们的使命已经不存在了，至少从现在起，没有人给我们发薪水了，我们需要自己养活自己。再说从他们的飞船水平推测，他们的材料科学并不赖，在玛雅星上找些好材料补强飞船，大概不会是件让人头痛的事儿。我们给玛雅人送去的信息堪称无价之宝，想必玛雅人不会与我们讨价还价的。至于与他们发射系统的匹配问题，对你而言，应该不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其次……没有其次。总之就是有风险，我们也不能不赌了。”

　　“你好像还有其它理由吧？”

　　阿城这个混蛋肯定又启动了测谎系统。

　　“你与玛雅飞船联系一下，请她多多介绍一下玛雅星自然环境与人文社会情况，我们即将面对和经历的，是一个全新的社会，是别人无法经历的体验，没有历史经验和教科书可供我们参考。”面对难以回答的问题，最好的手段就是“乾坤大挪移”了。

　　阿城感觉到了我的不悦，也就转换了话题：“应该恭喜您，教授，您可是第一个发现外星生命的地球人，这可以称得上是划时代的重大发现，您将青史留名，不亚于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加加林上太空，阿姆斯特郎在月球迈出的第一步……”

　　“何喜之有？”我苦笑一声，“我们还有可能向地球人通报我们的发现吗？当然我们还有地球可回，问题是地球现在的居民们是否能听懂我们在说些什么？唔，我们倒是有机会经历现实版的侏罗纪公园了，当然你阿城总有办法弄懂它们在说些什么。对了，现在最重要就是做一个简易的翻译器，赶快设计方案，现做，我首先要想办法弄懂玛雅人在说什么，我也要玛雅人明白我的意图，他们必须尽快理解当前的局面，采取必要的措施。要完成这些工作，我不可能总在你这里接待客人。”

　　根据阿城的设计方案，我本想自己动手做一个便携式翻译器，但清了清飞船上贮藏的设备和材料，零件有短缺，只有到了玛雅星上再想办法。动手做器具和修理设备的能力也是长距离宇航员的重要培训内容，在漫长的旅途中，设备的故障和缺陷是在所难免的，宇航员在大部份时间里，必须依靠自己挽救危机。阿城可以提供优秀的设计方案，但具体做东西，他可帮不上忙的，君子动口不动手。

　　没办法，眼下得先学几句应急。好在从天王星轨道返回玛雅星也是一个不短的旅程，抓紧时间学，再做一个不太完备的存储记忆器，连猜带蒙，应该是能够应付一般会话。想到有玛雅星作为补给基地，不用担心能源问题，再说我们和阿雯的飞船相距并不远，耗能不大，频繁的通讯不至于造成我们的能源危机。全面了解玛雅星，要完成自己的任务和使命，多了解总是没有坏处的，重要的是我需要掌握玛雅人的词汇。因此过不了几分钟，我们和玛雅姑娘的飞船交换一次信息。

　　玛雅姑娘对阿城的存在极为好奇，总想弄明白阿城是怎样的一个存在，由于缺乏对高性能信息技术的了解，我费尽脑筋解释了很多回，她也没弄明白。当然，玛雅姑娘首要的就是应付阿城抛去的大量问题。根据玛雅姑娘的介绍，玛雅星有两块被大洋隔离的大陆，分别称为东大陆和西大陆，每个大陆分布着十几个国家，但其中有深太空载人飞行能力的国家只有两个，东西大陆各一个，分别是推罗和塞西亚帝国，意思分别是英雄的国度和星辰的国度，均是十分强盛的帝国，分别是各自大陆的政治文化军事中心。

　　玛雅姑娘就来自东大陆的塞西亚帝国。

　　玛雅星的科学委员会是一个超国界的国际组织，由两个大陆各九名科学家组成，决定重大科学事项，对两个大陆的政府有决定性影响。当然两大帝国提供了半数以上的委员，科学委员会的主席实际上由两大帝国的委员轮流担当。

　　科学家在玛雅星上地位很高，科学委员会的主席在玛雅星享有崇高的地位，在人民中的信誉要超过各个国家的国王。因为是科技的发展让玛雅人摆脱了蒙昧，把玛雅人从艰苦、单调的劳动中解放出来，可以更好地享受生活与艺术，玛雅人的平均寿命由蒙昧时代不足四十岁延长到近百岁。

　　特别是近五百年来，玛雅星的科技水平有着飞速的进步，大踏步地从煤炭时代步入了核时代，优秀的科学家在玛雅人心中如同蒙昧时代的神一样。玛雅姑娘很自豪地介绍玛雅星科技进步史，当然我没好意思说地球人完成同样的历史进程只用了两百年不到的历史。玛雅姑娘很难接受，玛雅星创造过如此辉煌的文明，会以这种方式终结。

　　旅途是漫长的，我不想就这么一直闷下去，深空探索的宇航员们都听过这个故事，一个旅行者在野外被一头老虎或者是狮子追赶，一不小心掉进了一口干枯的井里，更糟糕地是井底还有众多的毒蛇，旅行者虽然在半空抓住了一颗小树，但小树并不结实，上有猛兽，下有毒蛇，但旅行者发现小树树叶上有一滴露珠，旅行者接住了这滴露珠，充分享受露珠的甘甜。情况现在是很糟，好容易从科罗得手中逃脱，跑了六千五百万年，反而要面对更危险的魔星，真是够走霉运的。

　　但换一个角度看，我何尝又不是个幸运儿的，科罗得制造的宇宙灾难我毫发无伤，居然还能见到像雅雯这样的姑娘。虽然我业已步入中年，然而美丽总是爽心悦目的，命运之神对我还是十分眷顾的，生存总是美好的，那怕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分钟。

　　对于玛雅人来说，面临魔星的撞击固然不幸，但是我的出现对于他们来说又是幸运的，我不是他们的救星，但至少给他们提供了预警的时间，否则灾难临头才察觉，就太晚了。

　　当然眼下还是要积极地帮玛雅人寻找出路，其实也是帮自己寻找出路。想到下辈子说不定就要在地球和恐龙厮混，我可不想一个人去面对这些家伙，在主题公园看它们的骨架是一回事儿，同它们一起生活就是另一码子事儿。

　　阿城不负重托，很快就拿出了初步应对方案：在合适的时间和地点，让魔星产生轻微的偏转，玛雅星就可以躲过第一次的劫难，要过300年后，玛雅星才会再次面对魔星。这个方案很简陋，真正要成为可操作的方案，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但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一个方案，比束手待毙要好上一点点，它能否可行，取决于玛雅人的科技能力和组织能力。

　　“科学委员会的现任主席会在塞西亚的航天中心欢迎您，来自远方的尊贵客人，我们塞西亚人是最好客的民族，一定会让您满意的！”玛雅姑娘接到阿城的解决方案后，很显然情绪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和绝望中平静下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是对宇航员的基本要求，玛雅姑娘毫无疑问地也接受过同样的训练。

　　她很快地活跃起来，传来的信息逐步增多，也丰富起来了，不再是简单被动的用干巴巴的几句话来应付我们的提问，开始主动提供大量信息。

　　玛雅星各个国家的政体颇类似于地球上的君主立宪制国家，只不过有的国家的君王没有实权，只是个象征，有的国家的君王有实权。有的君王是世袭的，有的君王是选举的，有的君王甚至还有任期，等等五花八门，不一而足。当然也有的国家没有君王。

　　塞西亚帝国的国王产生很独特，是选举产生的，但候选人只来自一个家族，在塞西亚被称为神佑之家族，好在这个家族子孙繁茂，总能提供足够多的候选人供选民们抉择。神佑家庭的子孙都能得到很好的教育，他们也很争气，为这个国家奉献了多个杰出的君主，带领塞西亚帝国从一个不起眼的中等国家崛起为玛雅星数一数二的强盛国家，塞西亚的君王们通常与选民们约定六十岁退休，但他们少有安享退休的安逸时光，大多数倒在战场或科学探索的道路上。

　　在骑士时代，他们是最强大的骑士；在钢铁轰鸣的时代，他们是最优秀的将领；在科技大发展的时代，他们是最好的科学家；在大航海的时代，他们第一个走向大海，在大航天的时代，他们第一个走向太空。“只要国家需要，他们将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的生命！”因此神佑家族得到了塞西亚帝国人民的充分尊重和爱戴，不仅如此，这个家族还向帝国贡献了大量的科学家、艺术家、优秀的商人等等，这个家族被视为塞西亚帝国最可贵的财富。

　　玛雅姑娘对塞西亚帝国的政体介绍得特别多，当然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这是她的祖国，而且看得出来，她很为她的君王感到自豪。唔，我不仅要说服那个什么什么的科学委员会主席，这个塞西亚的君王看来也同样重要。解决玛雅星当前的危机，不仅需要科学家，政治家们的组织能力也很重要，社会崩溃了，科学家们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无能为力。

　　玛雅星富含金、银、铜、铁、铅、锌、钛、锰等金属，玛雅人九千年前就懂得冶炼金属，并用冶炼的金属或者是天然的金属制作工器具，开创了文明时代。

　　他们的铜时代，钢铁时代与地球人的文明史相类似，冶炼技术摆在那里，谁也不可能走捷径。现在的玛雅星正处在钛的时代，玛雅人在钛的冶炼技术有决定性突破，玛雅姑娘的飞船有很多构件就是钛或者是钛的合金做的。钛好是好，就是贵，玛雅人能大量使用钛，看来是找到了好的钛矿和廉价有效的冶炼技术。

　　不过玛雅星的锗、硅的储量却有限，这也许是玛雅星其它技术高度发达，而信息技术却欠发展的症结所在吧。

　　玛雅人生活重要的一面就是艺术和宗教，有着高度发达的生产作基础，大多数玛雅人不必为每天的生活操劳，而沉醉于艺术和宗教中。

　　玛雅人主要信仰“神的宗教”，据说是玛雅人的守护神，还有“自然宗教”，主张在大自然中天然生存，也有的信仰技术，相信能造出更完美的存在，还有疯狂的秘密组织，是自然宗教的极端分子，拒绝接受任何先进的科学知识，

　　从交谈中，明显感到玛雅姑娘很厌恶战争，总是语之不详，恰恰是我最急于了解的。如果玛雅人想摆脱噩运，对核武器的使用能力是决定性因素。六千五百万年后的地球人拦截“科罗得”，计划的核心就是用核武器在恰当的地点和恰当的时间轰击科罗得，“普罗米修斯”计划的目的就是为轰击提供准确的数据，并作为末端制导的引导源。阿城为玛雅星所作的方案其实是该计划的翻版，但不会有人来找我们要版税的。

　　我想了解玛雅星的战争史，是战争催生了国家，国家又强化了战争机器，玛雅人有二三十个国家，战争史是少不了。不过玛雅姑娘说了没几句，却介绍起玛雅星婚姻制度，玛雅星婚姻关系也是五花八门，有一夫多妻、一妻多夫，当然更多的是一夫一妻。

　　塞西亚国的图腾是一对大雁，传说塞西亚人的祖先曾被遗弃在野外，眼看要冻饿而死，一对大雁照料了他，大雁从此就成为塞西亚人的标志。

　　大雁终生只有一个伴侣，当伴侣生病受伤后，也不离不弃，在塞西亚国大雁象征着忠贞不渝。塞西亚人有感于此，所以塞西亚人总是一夫一妻，终生不渝，再娶再嫁是很罕有的。

　　塞西亚是个古老的国家，有着悠远的历史与文明，在现代科技与生活的冲击下，许多传统都发生了变化，但是一夫一妻的婚姻传统却没有变化，忠贞被认为是人类高贵的品质。（陈忠厚、陈清贫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