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许知远 灵魂流浪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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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知远
文
十多年前,“从北大东门外的平房到西门暖气不足的公寓楼里,”许知远面对一台486电脑,敲下一行行文字。那时的他“雄心勃勃、自怜自艾,还愤愤不平”。《那些忧伤的年轻人》的出版为他赢得了一些读者,他说那一定是与他的“自我挣扎”有关。十年之后,他出版了另一本书——《一个游荡者的世界》。他的旅程从面对时代与制度变迁的自我正挣扎,到沉浸于实地行走中所获得的“道听途说的快乐”。不论是前者基于历史与书籍之中的思考,还是后者对“陌生人与陌生社会的理解”的拓展,许知远的文字和观点始终彰显着一种独立思考的魅力。他的文字影响过一代人,并将继续影响下去。而这样的灵魂流浪之旅,在许知远的身上,也从不会停止。
《旅伴》2014年1月刊,总第170期,人物栏目
1.
相比之前在“理想国”沙龙上的远远望见,再次看到许知远本人,近了很多。
周六的晚上,在朝阳大悦城单向街书店,一场题目为“性别写作,繁华还是沉沦”的沙龙上,许知远始终坐在米白色的沙发椅子中,一只手托着下巴或者捂着嘴,大部分的时间用来低头看着地面,时而简短回答,时而为其他人有趣的发言附上笑声。这种沉默,让我这样专程为他而来的听众更加竖起耳朵,期待着,生怕错过什么。然而最终他在这场近2小时的沙龙中扮演的角色只是位发言不足20分钟的嘉宾,其中更有那么十多秒的时间,他在说“我就是来帮忙的,我的确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这句话引得现场观众们一阵笑声,却令台面上的另两位嘉宾的表情略显尴尬。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拆台”。此前在录制央视一档名为《奋斗》的节目时,主持人问他觉得这个节目名字如何,许知远抬起他那细长的手臂又放下,稍作犹豫,说:“挺俗的”。
这简单而不经意的三个字,如同他的文字一样,吸引着我,让我觉得他与那些只会说好话的嘉宾相比,那么与众不同。而不论是这样直接的表达,或者是他呈现出的一篇篇文章,许知远总是擅长把那些已经被冠以刻板、严肃、或者一定要走向一个固定方向的东西变得有趣,使一段埋葬于历史中的故事与每一个聆听者,或在阅读的人建立起联系,让以往乏味的陈述变得引人入胜。
在许知远于2001年出版的《那些忧伤的年轻人》中,有这样一段文字:“20世纪是一个人文精神遭遇空前挑战的世纪,不断发展的技术与不断扩张的物质欲望把人类的心灵挤压得越发干瘪。就像卓别林在《摩登时代》里讥讽的一样,我们正可悲地成为机器流水线上的一部分。我们被迫越来越现实,一点点放弃尊严。”在此之前,我从不认为自己会对这样的文字感兴趣,或者这种略感深沉而严肃的内容可以吸引到我。然而在读过这样一段话之后,那最终的句号像是一把钩子,勾住我要一直读下去。
身边的朋友说,当年还在上大学的她在阅读许知远的《那些忧伤的年轻人》时,好像是抱着一本书,游历了世界。那时的许知远像是一座灯塔,将他的阅读经验经过沉淀发酵,转化为精炼的文字,然后告诉那时和他差不多大的读者们:“Look!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
当然,时间的流逝让许知远以类似的观点组成的文章在《一个游荡者的世界》这本书中显得更加纯熟而老练,眼光也更加宽广与宏观。而再次阅读时,或许也会有一些人同我一样,对于《那些忧伤的年轻人》中的一部分文字感到略显轻薄,但不可否认的是,微笑过后留下的是一种共鸣——在曾经那段无所畏惧的大学时光中,我们也曾在日记本上做出过类似的论断、相似的狂想,也在那段校园时光中有过似曾相识的境遇与经历。而这些经过时间洗礼的文字,虽然随着读者的年龄与阅历的变化呈现出不同的效果,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些文章如同他自己所说:“这里面充斥了让人痛恨的自以为是,与一个年轻人不知深浅的狂妄。但是,如果你抛弃掉这些表面的不适应,你应该可以看到,这里面充满了海明威初学写作时的认真与坚定。”
2.
沙龙结束后,我与摄影师忙着在一旁比较安静的角落里调试光线,并没有注意到在结束时那一刹那听众与书迷们的一拥而上。当回过神来,透过沙龙场地拥挤的人群,我快速地捕捉到那个身高185厘米、精瘦、穿着白衬衫,顶着一个常年不变泡面发型的许知远。
“合影?好。”许知远以他的高个子,把手自然地搭在男士的肩头,并像与就久别的兄弟重逢一样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接下来,旁边又有书迷跃跃欲试,我抢在前面做了自我介绍。“拍照,好好,我知道。但稍等我一下,我得先上个厕所。”
“等我先上个厕所。”——从不大的单向街书店最里面走到最外面,许知远用了十多分钟的时间,在我注视的目光下告诉我三次他的这项计划。
好吧,上个厕所。
许知远终于急匆匆地脱身了,过了一会儿,他泰然自若地走了回来。远远地看着他,让我想到了他曾在《灵魂导游者》中的一段描述:“我无比怀念那时候自己拥有的勇气和热忱。我常常是上课时间在楼道里chuo巡,一双拖鞋和我左摇右晃的身体完美地搭配着。我会一个教室挨一个教室地观察授课教师的样子,或者是教室里女生的漂亮程度,只要有一方让人满意,我就会遥遥晃晃地推门进去。看一眼老师,或者干脆谁也不看地走到最后一排,直挺挺地坐下,开始听课。”
虽然已经过了追星的年龄,但在面对许知远时,“上个厕所”这件事还是不免让我脑海中那个站在泡泡里、飘在空中的,只靠呼吸而生活、写作的许知远,“嘭”地一下落到了地上。尽管,前文已有铺垫,他也曾是个喜欢看漂亮姑娘,也曾在校园里无所事事闲逛的普通青年。但“厕所”还是让我从现实的梦想中惊醒——充满忧伤与文艺气质的许知远更多地存在于纸面上,他当然不是超人,当然需要“上个厕所”。
在等待的过程中,同一个与他常常接触的出版圈朋友聊天。我问对方,许知远本人在现实生活中是否也如他字里行间的表达一般,充满对精神层面的追求,而不那么看重物质。朋友说:“这个……其实还好吧。但毕竟他也是掌管那么大一本杂志的人。”
或许吧。如果放到几年前,许知远看到两个姑娘来采访,甚至帮他整理头发,他大概会脸红。但现在,换我们脸红了。
3.
现在,许知远坐在小梯子上,摄影师负责拍照。我问他最近在看什么书,他便随手从身后的书架上取了一本《个人印象》,来自以赛亚·柏林,一位20世纪杰出的自由思想家。许知远熟练地撕下塑料薄膜,说这就是他要看的,他很喜欢柏林。我本以为他是在随机地敷衍了事,但后来发现选择这本书可能是随机的,但阅读却是认真的——我们在换景的时候,他遇到一个朋友找他闲聊两句,期间他把这本书随手放在了桌子上,但在聊完之后,又不忘把书拿起来,最后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4.
当在这间书店所有的安排结束,他回到了最初的那个位子上。作为单向街书店的主人,他拿出了几瓶啤酒招待客人们。
“这算是你们的庆功宴吗?”我问道。
“不是,就是纯粹渴了。”海青回答我,她是今天三位嘉宾中的一个,她才是今天的主角,在这里宣传自己的新书。
许知远拎着啤酒和另一个朋友聊着什么。空档间,一侧的海青在一边自己的新书上签名,一边打趣地对他抱怨道:“说给我的书呢?都多长时间了。”
许知远站起来,站在原地低着头,没有回答,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然后又坐回了原位。
对话许知远
Q=《旅伴》
Q:现在,你如何看待青春?
A:青春充满了浅薄的抒情和残酷的冷漠,年轻人往往以自我为中心,漠视周围的人和事。10多年前我对青春的体验同样是被夸张和强调的,我不愿迷恋青春,我喜欢现在的自己,因为更能理解生活的复杂性和丰富性。
Q:在过去的2013年,青春或者怀念青春成为了人们娱乐生活中热衷于讨论的话题。
A:沉迷于青春是社会弱智化的标志。第一,这是社会的集体放弃,当我们无法改变周围,就借用缅怀和幻想来逃避责任;第二,这也是思考的无能,因为没有能力去面对更复杂的世界,就去追忆那个相对单纯的年代,从而将生命简单化。
Q:你如何看待别人称你为“精英分子”?
A:我本来就是精英分子。精英不是傲慢,而是拥有对世界认识的价值取向和标准,社会需要依靠精英分子来推动。我认为我通过写作、办杂志、开书店,表达的所见所闻、所思所言,是为社会带来一种与我个人努力有关的价值观和思维方式。在娱乐泛滥的时代,我觉得我是那个坚守的人。
Q:如何看待当下自媒体中的碎片化?
A:碎片化就没有历史感,历史感要连续性的,但是我觉得这些碎片可能也有娱乐价值。这个东西应该一直有。但一个社会是分层次的,大众是这样的要求,但是有一部分人,我觉得社会精英,他们应该有不同的需求。当一个社会受压抑的时候应该有两种方法,一种向上突破,有一种内心的力量对抗,另一种就是向下突破,像王朔那种方式,装流氓。一个社会应该同时有这些方向,这个社会才健全。但是现在只推崇向下,不相信有向上的东西,这是灾难,我是始终相信有向上的这种突破的可能性。
Q:面对快速变革的社会,你的心中是否也会有不安?
A:我内心充满不安。前途怎么样啊?现在获得的,和我期待的还是差距太大了。我期待能有伟大的作品,流传几代人的作品,这才是真正有意义的。
Q:最近关注的社会话题是什么?
A:中日局势挺紧张的。毕竟局部战争、小规模的冲突还是有可能的,我很担心。战争是很遭的事情,对我们来说很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