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王堆漢墓帛書《老子》乙本釋文（下）

道  經

■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无名，萬物之始也。有名，萬物之母也。故恒无欲也，[以觀其妙]；【二一八上】恒又（有）欲也，以觀其所噭。兩者同出，異名同胃（謂）。玄之又玄，眾眇（妙）之門。天下皆知美之為美，【二一八下】亞（惡）已。皆知善，斯不善矣。[有、无之相]生也，難、易之相成也，長、短之相刑（形）也，高、下之相盈也，音、聲之相和【二一九上】也，先、後之相隋（隨），恒也。是以𦔻（聖）人居无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萬物昔（作）而弗始，為而弗侍（恃）也，【二一九下】成功而弗居也。夫唯弗居，是以弗去。不上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盗。不見可欲，使【二二〇上】民不亂。是以𦔻（聖）人之治也，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恒使民无知无欲也。使夫【二二〇下】知不敢弗為而已，則无不治矣。道沖，而用之有（又）弗盈也。淵呵佁（似）萬物之宗。銼（挫）其兌（銳），解其芬（紛）；和其光，同【二二一上】其塵。湛呵佁（似）或存。吾不知其誰之子也，象帝之先。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𦔻（聖）人不仁，【二二一下】[以]百姓為芻狗。天地之間，其猷（猶）橐籥輿（與）？虛而不淈（屈），動而俞（愈）出。多聞數窮，不若守於中。浴（谷）神不死，是【二二二上】胃（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胃（謂）天地之根。緜緜呵其若存，用之不堇（勤）。天長，地久。天地之所以能長且久者，以【二二二下】其不自生也，故能長生。是以𦔻（聖）人退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不以其无私輿（與）？故能成【二二三上】其私。上善如水。水善利萬物而有爭，居眾人之所亞（惡），故幾於道矣。居善地，心善淵，予善天，言【二二三下】善信，正（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无尤。㨁（持）而盈之，不若其已。𢵦（揣）而允之，不可長葆也。金玉【二二四上】盈室，莫之能守也。貴富而驕，自遺咎也。功遂身退，天之道也。戴營𥙃（魄）抱一，能毋離乎？槫（摶）【二二四下】氣至柔，能嬰兒乎？修（滌）除玄監（鑒），能毋有疵乎？愛民栝（活）國，能毋以知乎？天門啟闔，能為雌乎？明白四達，【二二五上】能毋以知乎？生之，畜之。生而弗有，長而弗宰也。是胃（謂）玄德。卅楅（輻）同一轂，當其无有，車【二二五下】之用也。𡑋（埏）埴而為器，當其无有，埴器之用也。鑒戶牖，當其无有，室之用也。故有之以為利，无之以【二二六上】為用。五色使人目盲，馳騁田臘（獵）使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使人之行仿（妨）。五味使人之口爽，【二二六下】五音使人之耳（聾）。是以𦔻（聖）人之治也，為腹而不為目。故去彼而取此。弄（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何胃（謂）【二二七上】弄（寵）辱若驚？弄（寵）之為下也，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胃（謂）弄（寵）辱若驚。何胃（謂）貴大患【二二七下】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也。及吾無身，有何患？故貴為身於為天下，若可以橐（托）天下【二二八上】[矣]；愛以身為天下，女可以寄天下矣。視之而弗見，[名]之曰微。聽之而弗聞，命（名）之曰【二二八下】希。◎捪之而弗得，命（名）之曰夷。三者不可至（致）計（詰），故𦀲而為一。一者，其上不謬，其下不忽。尋尋呵不可命（名）【二二九上】也，復歸於无物。是胃（謂）无狀之狀，无物之象。是胃（謂）沕（忽）望（恍）。隋（隨）而不見其後，迎而不見【二二九下】其首。執今之道，以御今之有。以知古始，是胃（謂）道紀。古之囗為道者，微眇（妙）玄達，深不可志（識）。夫唯【二三〇上】不可志（識），故强為之容，曰：與呵其若冬涉水，猷（猶）呵其若畏四𠳵（鄰），嚴呵其若客，渙呵【二三〇下】其若淩（淩）澤（釋），沌呵其若樸，湷呵其若濁，𣼥呵其若浴（谷）。濁而靜之，徐清；女〈安〉以重（動）之，徐生。葆此道[者不]【二三一上】欲盈。是以能𧝬（敝）而不成。至虛極也，守靜督也。萬物旁（並）作，吾以觀其復也。天物【二三一下】𥘟（芸）𥘟（芸），各復歸於其根。曰靜。靜，是胃（謂）復命。復命，常也。知常，明也。不知常，芒（妄），芒（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二三二上】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大上下知又（有）[之]，其[次]親譽之，其次畏之，其下母（侮）之。信不足，安【二三二下】有不信。猷（猶）呵其貴言也。成功遂事，而百姓胃（謂）我自然。故大道廢，安有仁義；知（智）慧出，安有[大偽]；【二三三上】六親不和，安又（有）孝茲（慈）；國家𨴽（昏）亂，安有貞臣。絕𦔻（聖）棄知（智），而民利百倍；絕仁棄義，而民【二三三下】復孝茲（慈）；絕巧棄利，盜賤无有。此三言也，以為文未足，故令之有所屬。見素抱樸，少私而寡欲。絕學【二三四上】无憂。唯與呵，其相去幾何？美與亞（惡），其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亦不可以不畏人。望（恍）呵其未央【二三四下】才（哉）！眾人巸（熙）巸（熙），若鄉（饗）於大牢，而春登臺。我博（泊）焉未垗（兆），若嬰兒未咳。累呵佁（似）无所歸。眾人皆又（有）余（餘）。我愚人之心【二三五上】也，湷湷呵。鬻（俗）人昭昭，我獨若𨴽（昏）呵。鬻（俗）人察察，我獨閩（閔）閩（閔）呵，沕（忽）呵其若海，望（恍）呵若无所止。眾人皆【二三五下】有以，我獨門元（頑）以鄙。吾欲獨異於人，而貴食母。孔德之容，唯道是從。道之物，唯望（恍）唯沕（忽）。沕（忽）呵望（恍）呵，中又（有）象呵；【二三六上】望（恍）呵沕（忽）呵，中有物呵；幼（窈）呵冥呵，其中有請（精）呵。其請（精）甚真，其中有信。自今及古，其名不去，【二三六下】以順眾父。吾何以知眾父之然也？以此。炊者不立。自視（示）者不章，自見者不明，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長。【二三七上】其在道也，曰：“𥺌（餘）食、贅行”。物或亞（惡）之，故有欲者弗居。曲則全，汪（枉）則正，窪則盈，𧝬（敝）則新。少則得，【二三七下】多則惑。是以𦔻（聖）人執一，以為天下牧。不自視（示）故章，不自見也故明，不自伐故有功，弗矜故能長。夫唯不【二三八上】爭，故莫能與之爭。古之所胃（謂）曲全者幾語才（哉），誠全歸之。希言自然。𦾑（飄）風不冬（終）朝，暴雨不【二三八下】冬（終）日。孰為此？天地，而弗能久，有（又）兄（況）於人乎？故從事而道者同於道，德（得）者同於德（得），失者同於失。同於德（得）【二三九上】者，道亦德（得）之；同於失者，道亦失之。有物昆成，先天地生。蕭（寂）呵漻（寥）呵，獨立而不（改），可【二三九下】以為天地母。吾未知其名也，字之曰道。吾强為之名曰大。大曰筮（逝），筮（逝）曰遠，遠曰反。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二四〇上】國中有四大，而王居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重為輕根，靜為趮（躁）君。是以君【二四〇下】子冬（終）日行，不遠其甾（輜）重，雖有環官（館），燕處則昭若。若何萬乘之王而以身輕於天下？輕則失本，趮（躁）則失【二四一上】君。善行者无達迹，善言者无瑕適（謫），善數者不用檮（籌）𥫪（策）。善◎閉者无關籥（𨷲）而不可【一四一下】啟也，善結者无𦄿約而不可解也。是以𦔻（聖）人恒善㤹（救）人，而无棄人，物无棄財，是胃（謂）曳（𢘽）明。故善人，善人之師；不【二四二上】善人，善人之資也。不貴其师，不愛其資，雖知（智）乎大迷。是胃（謂）眇（妙）要。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二四二下】下雞（溪）；為天下雞（溪），恒德不离；恒德不离，復[歸於嬰兒。知]其白，守其辱，為天下◎浴（谷）；為天下浴（谷），恒德乃足；恒德乃足，復歸於樸。知其白，守其【二四三上】黑，為天下式；為天下式，恒德不貸（忒）；恒德不貸（忒），復歸於无極。樸散則為器，𦔻（聖）人用則為官長。夫大制无【二四三下】割。將欲取[天下而為之，吾見其弗]得已。夫天下，神器也，非可為者也。為之者敗之，執之者失之。◎物【二四四上】或行或隋（隨），或熱或䂳，或陪（培）或墮。是以𦔻（聖）人去甚，去大，去諸（奢）。以道佐人主，不以兵强【二四四下】於天下。其[事好還，師之所處，荊]棘生之。善者果而已矣，毋以取强焉。果而毋驕，果而勿矜，果[而毋]【二四五上】伐，果而毋得已居，是胃（謂）果而強。物壯而老，胃（謂）之不道，不道蚤（早）已。夫兵者，不祥之器也。【二四五下】物或亞（惡）[之，故有欲者弗居。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故兵者非君子之器。兵者不祥[之]【二四六上】器也，不得已而用之，銛𢤱為上，勿美也。若美之，是樂殺人也；夫樂殺人，不可以得志於【二四六下】天下矣。是以吉事[上左，喪事上右]：是以偏將軍居左，而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居之也。殺[人眾，以悲【二四七上】哀]立（莅）[之；戰]朕（勝）而以喪禮處之。道恒无名，樸唯（雖）小而天下弗敢臣。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二四七下】自賓。天地相合，以俞甘洛（露）。民莫之令，而自均焉。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所以不殆。卑（譬）[道之]【二四八上】在天下也，猷（猶）小浴（谷）之與江海也。知人者，知（智）也；自知，明也。朕（勝）人者，有力也；自朕（勝）者，強也；知【二四八下】足者，富也；强行者，有志也。不失其所者，久也；死而不忘者，壽也。道，渢（泛）呵其可左右也，成功遂[事而]【二四九上】弗名有也。萬物歸焉而弗為主，則恒无欲也，可名於小；萬物歸焉而弗為主，可【二四九下】命（名）於大。是以𦔻（聖）人之能成大也，以其不為大也，故能成大。執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大。樂與[餌]，【二五〇上】過格（客）止。故道之出言也，曰：“淡呵其无味也。視之，不足見也。聽之，不足聞也。用之不【二五〇下】可既也。”將欲㩉（翕）之，必古（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古（固）◎强之；將欲去之，必古（固）與之；將欲奪之，必古（固）予[之]，【二五一上】是胃（謂）微明。柔弱朕（勝）強。魚不可說（脫）于淵，國利器不可以示人。道恒无名，侯王若【二五一下】能守之，萬物將自化。化而欲作，吾將闐（鎮）之以无名之樸；闐（鎮）之以无名之樸，夫將不辱；不辱以靜，天地將自正。【二五二上】《道》二千四百廿六。【二五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