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 客（小小说）

                 胡 炜

楚国江河纵横，疆域广阔，文化发达。建国之初，内修政理，外和诸侯，呈现一派繁荣景象，引得读书人和商人，纷至沓来。

得江河之利者，亦必有江河之忧。在一些有名的江流上，接连发生了好几起渡江商人被劫杀，珠宝被掳尽之后，沉尸江底的事情。

一时间，商旅之人无不谈江色变。

楚王震怒，派兵围剿。但劫匪狡猾异常，听到朝廷出兵，马上收手停止行动。让官兵始终找不到破案的线索。严打无果，只好班师回朝。官兵一走，劫匪又故态复萌，杀人抢劫愈发变本加厉。

这一天，大雾弥漫，一艘木船划开白茫茫的雾霾，又行驶在浩荡的江面上。船工是一对双胞兄弟，身体壮实，满脸胡须。

许是雾太大，今天乘船过江的只有两个客人。一个是酸溜溜的穷秀才，上船之后，就立于船舷，对着大雾，大声吟咏起船家听不懂的诗词来。另一个，是个怪人。腰佩宝剑，外表象个剑客。手里却又抱了个沉沉的包裹。神情木讷，动作笨拙。上船后，他就一直紧张地护着手里的包裹。

船家两兄弟面相凶恶，说起话来却很和气，他们一边小心撑船前行，一边轻声提醒秀才，最好站到里面一些，免得风浪起时，不小心掉下江去。对那个傻呵呵的佩剑男子，船家兄弟只是不时交流一下嘲讽的眼色。也不来管他。

木船悠然前行，不觉间，已经过了江心。此时，雾已散尽，江两岸的妩媚青山，清晰显现眼前。刚刚还昏昏欲睡的秀才，马上来了精神，又站到船边，欣赏美景，惊呼连连。神情木讷的剑客，被秀才传染，也捧着沉甸甸的包裹，站到船边，痴痴地张望起远处迷人的景致来。

江上天气，就象小孩的脸色，说变就变。刚刚还是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过不多久，马上狂风大作，卷起高高的浪头，向木船打来。一个猛烈的浪头，差点将小船掀翻。秀才躲进了船舱。留下笨笨的剑客，一个踉跄，差点摔下江去。还算他聪明，一把将包裹扔进船舱，蹲下身子，两手紧紧抓住船帮，才没有掉下江去喂大鱼。人是稳住了，腰里的佩剑，一不小心，却“咚”的一声掉进了江里。

船舱里，包裹张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许多诱人的金银珠宝。

很快，又风平浪静了。秀才和船家将包裹包好，交还惊魂未定的剑客。秀才还对其掉剑一事表达了慰问。剑客却没事一般，他问船家，有刀吗？船家一头雾水，但还是将切割用的小刀交给了剑客。

剑客显出兴奋神情，在刚刚掉剑的船帮位置，用力刻画起来。刻了一个深深的印记之后，剑客一边抹汗，一边说，我的宝剑，就是从这里掉下江里去的！

船家和秀才都被剑客的举动给惊呆了。

船家兄弟交换了一个诡异的眼神，脸上泛起得意的笑容。秀才皱着眉头，想说什么，但转念一想，遇到傻子，说什么也没用，就摇头离开了剑客。

木船终于靠了岸。

剑客把包裹放在船头，将长衫掀起掖于腰间，跳下水去，顺着记号的方向，弯下腰，在浅浅的水里，开始寻找自己的宝剑。

秀才见状，不禁叹息起来，“唉，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品呀”，叹息着，秀才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了。

剑客半蹲着身子，在江水里笨拙而细心地寻找着，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但就在他在水里掏摸着的时候，他感觉到，刚刚在水里划动的船浆，此时，却挟带着凌厉的风声，向自己的头部狠狠地砸了下来。他听到了船家兄弟得意的笑声：“傻瓜，纳命来吧，老子们哥俩个闲了许久，手都痒得不行啦！”

蓦地，木讷笨拙的剑客，陡然间象变了个人。他敏捷轻盈地一闪身，就避开了船家致命一击。顺手一带，剑客将拿浆砸人的家伙一把扯到了水里，一个漂亮的擒拿手，船家被重重地压在了剑客身下，疼得嗷嗷大叫。

另一个家伙被眼前的一幕吓破了胆。他扔下手里的那包珠宝，跳下船来，顺着江岸，撒腿狂奔。剑客目光如电，操起木浆，挥了出去，木浆象长了眼睛的弓箭，不偏不倚，刚好打在船家的后腿上，船家扑冬一声，栽倒在地。

剑客从船上拿来绳索，将船家兄弟捆了，押着向城里走去。船家急红了眼，禁不住骂骂咧咧着，问，你这装傻的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剑客朗声大笑起来，说，不装傻，怎么能让你们这些狡猾的家伙现形呢？

原来，剑客是一位武林高手，听说官府拿着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没有办法，决定出手为民除害。于是，就有了刚才的珠宝引诱，刻舟求剑扮傻引劫匪的好戏。

 根据船家兄弟提供的线索，官府将为害江河的恶徒一网打尽。

可笑的是，那位秀才，没能见到后来发生的事情，回到家，想到那个笨到了极点的剑客，大笔一挥，写就一篇“刻舟求剑”的江上见闻录。将一位冰雪聪明的武林高手，描绘成了一个愚不可及的傻瓜。

后来，文章传入剑客耳朵，引得剑客大笑不已。他想，这个世上，若是相信“刻舟求剑”这种事情的人，那才真正是蠢得可爱的笨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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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夜郎文学》2014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