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娟的实验（小小说）

                               胡 炜

小娟感到无聊极了。

装修豪华的家里就她一个人，孤零零，空荡荡。爸爸打理一个公司，很忙。这几天又到别的城市出差去了。只有妈妈，下班后，会带盒饭回来，娘俩一起吃，也算有些家的温暖。

妈妈该回家了吧？已是中午一点，小娟扔下自己的高二语文书。看看表，伸伸懒腰。正想拨打妈妈的电话。短信来了：“小娟，单位有事，妈妈实在脱不开身，你中午到街上的肯德鸡店随便吃点东西，晚上我买菜来做饭一起吃”。扔下电话，小娟心里难过起来。但难过之后，她的脑海里实然冒出个让她激动不已的鬼主意。她忽然为自己能想出这样新颖的创意，都有些佩服自己了。

她翻出自己平时从不配戴的平光眼镜。又找来一张白纸，用自己还算工整的笔迹在上面写了几行字。然后背上出门旅行用的双肩包，蹦跳着出了门。

城市的街头，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两边宽敞的人行道上，行人摩肩接踵，却都一付行色匆匆的样子。似乎谁也顾不上停下脚步稍稍来关心一下周边的人和事物。

快餐店前，有个长方型的小广场。小娟看见广场上有个失去了双手的中年男子，匍匐在地上，用嘴叼着粉笔，往地上写字。旁边放着一个行乞的袋子。小娟走近一看，不禁惊呆了。真是想不到，用嘴，可以写出如此漂亮的字！内容似乎还是几首唐诗。人们纷纷赞叹着，心好的，扔下些零钱才走开。也有的人看过之后，赞叹一声，也不给钱，就匆匆离去。

小娟进了快餐店。点了喜欢的鸡块、汉堡、薯条和一杯可乐。填饱肚子，小娟抹抹嘴，心突然狂跳起来。她拍拍胸口，平静一下内心，然后一边戴上眼睛，一边紧张兮兮地出了店门。

小娟来到离无臂乞丐十来米远的靠墙的地方，放下包，然后从包里掏出那张写好字的白纸，自己跪在纸上。跪下的时候，她想，电视里行乞的女孩好象都这个样子。跪下后，纸上的字让她有些想笑：“各位好心的叔叔阿姨，我是A市的一个高中生，暑期独自到这里来旅行，昨天，我的钱包和我的证件被可恨的小偷给偷走了，请帮帮忙，给些钱，让我可以回家。”刚才写的时候，还有些洋洋得意。现在与那个无臂乞丐的字一比，却明显地相形见拙。小娟难免有些沮丧。

匆匆的人流中，开始有人过来看。先是一对青年男女。那女的看看，想掏钱，被男的制止了。“算了，别习好心了，现在骗子多得很。”小娟脸色有些发红。

一对母女停下了脚步。女儿跟自己差不多大。女儿仔细看完小娟纸上的话，蹲下身来，想询问小娟的情况。一阵幸福感和莫名的激动让小娟紧张起来。但没想到，女孩的母亲此时一把将女儿提站起来。顺手掏出伍块钱，扔进小娟的包包，说：“小月，觉得她可怜，给点钱行了，没时间跟她啰嗦，快走，还要去补英语哩……”说完，拉起女儿急急忙忙地走了。

小娟抬起头来。眼里涌起失望的泪花。

仍然不断有人停下脚步。大都是冷漠地看看，打量一下小娟那清秀的脸庞，又神情冷漠地匆匆离去。

来了两个头发染得金黄，手臂上有纹身的小青年。蹲下来，一边看着小娟的脸，一边发出呵呵的笑声。小娟紧张极了。但她做出一点都不恐惧的样子，镜片后的目光很坚定。两个小青年对视一下，其中一个流里流气道：“妹子，钱丢了，不如跟我们一起去卡拉唱歌、喝酒去。哥们唱开心了，喝高兴了，自然会给你钱用的，”，说着，就伸手来摸小娟的脸。小娟吓得缩成一团。好在，一个高大的巡警正好出现。小娟尖声求救。警察听到小娟的叫声。大步流星朝这边走来。两个小伙子见状，赶紧起身，悻悻地，骂骂咧咧地溜走了。

小娟长长地吐了口气。正想收起纸和包。一个穿着很得体的中年男子过来了。从他那派头，感觉有些象个老总的样子。果然，中年男子过来看了看，就弯下腰来。面容很和气。小娟心里又生起一丝希望，并在心里暗暗准备着回答的话。没想到，中年男子只是递给她一张名片。上面有许多吓人的衔头。“小姑娘，这是我的联系电话，如果困难解决不了，欢迎你随时来找我。”说完，意味深长地给了小娟一个暧昧的笑容，才缓步离去。

小娟只感觉一阵恶心，差点呕吐起来。

城市的街头，车流人流不曾有片刻的停歇。时间在一分一钞流逝。不断有人扔些零钱在小娟的包里。但时间渐渐逼近黄昏，还是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哪怕只是简短地，关心、问询一下小娟的情况。

小娟难过得眼泪要流出来了。

这个结果，似乎在她的意料中，但又大大地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收起面前的纸和包。然后向那个无臂的中年乞丐走去。

她要将包里路人施舍的钱全部给他，之后再跟他好好攀谈攀谈。也许，他会告诉自己，他的手臂是如何失去的，他怎样用嘴练出漂亮的字。还有他的家，他的苦难的遭遇……

这样一想，在城市的滚滚人流中，小娟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阒无人迹的荒原，心里有说不出的孤独寂寞。

她纯净的眼里，滚落出两颗晶莹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