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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美国的民主》(【法】托克维尔-著 陈天群
赵振-译)(江西人民出版社)--- 上卷 --- 第二部分 --- 第七章
大多数在美国的无限权威及其后果【二】 ---
【美国公务人员的专断权所受到的大多数无限权威的影响】
专断权与暴政,这两者并不是一回事儿,我们必须将它们分开。与专断权不同,暴政可以依据法律实施。而专断权,则是(可以)依据被统治者的利益来行使的。所以,暴政和专断权决不是一个东西。
通常说来,暴政的实施会依靠专断权。但是必要的时候,它可以不依靠专断权。
在美国立法者的合法专制里,大多数的无限权威发挥着重要作用。此外,它还增强了行政官员的专断权。在大多数看来,公务人员就是他们乖乖听话的下属。一有什么计划,大多数就会让这些公务人员去执行。这是因为,大多数拥有无限的权威,向来控制着统治者和被统治者,指挥着立法和司法监督工作。对于公务人员的工作细节,大多数从来不过问。而对于公务人员的具体权利,大多数也不会费心地详细规定。大多数对待公务人员,就像主人对待仆人一样。由于大多数始终监督着公务人员,所以对于公务人员的行动,大多数可以随时纠正或者指导。
通常说来,美国公务人员从法律中获得的自由权限,要远远大于法国的公务人员。有时候,公务人员甚至可以获得大多数的准许,超越他们既有的权限。公务人员人数众多,依靠舆论的保护,他们有胆量做一些事情。这些事情,连向来习惯于专断权的欧洲人见到后,也不禁惊诧万分。就这样,在自由中逐渐形成一些习惯。这些习惯在今后的某一天,终将给自由带来致命的一击。
【大多数对美国思想的影响】
在美国,只要考察大多数是怎样控制人们思想的,我们马上就会看到一幅清晰的画面。从中可以看出,在欧洲为人熟知的一切权威,在美国的大多数面前所产生的影响力是多么得相形见绌。
思想,是这样一种力量:它既看不到,又摸不着。但是,对于一切暴政,它敢于轻视。在今天的欧洲,权威的思想仍然在专制国家内部,甚至是皇宫内廷中秘密传播。对此,那些专制君主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而在美国,几乎看不到这种现象。在美国,如果统一的意见在大多数那里还没有形成,那么整个讨论仍旧要继续下去。但是,一个不可逆转的决定由大多数做出来后,所有的人都沉默不语了。不管是这一决定的反对者还是拥护者,所有的人都表示支持决定。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没有一个君王,可以与大多数相提并论——大多数既有权立法,又有权执法,控制一切社会的权力,并且从不畏惧任何反对者。
此外,君王只拥有一项物质权力。它无法触及人民的灵魂,仅仅影响人民的行动。与之不同,大多数既拥有物质权力,又拥有精神权力。这两种权力结合在一起,人民的行动和灵魂,全在它们的掌控之下。这样一来,任何已经发生或者预谋策划的动乱,都可以得到有效控制。
在我看来,就思想的独立性以及真正自由的讨论而言,没有一个国家可以与美国相媲美。
在欧洲,没有一个国家的人民,在单独权威的统治下,会失去说真话的支持,以致他们的独立得不到有效维护。因此,欧洲的立宪国家可以尽情地宣传宗教和政治理论,还能向国外传播。一个敢于说真话的人,如果他在民主国家,那么他将会得到贵族阶层的支持;如果他在自由国家,那么他还可以用王权作为后盾;如果他在专制国家,那么人民将会和他站在一起;如果他在其他国家,那么就会有民主的力量支持他。但是,像美国那样的民主制度,只有一个支持的力量和权威,此外再没有其他的了。
在美国,思想的周围,由大多数建筑起一座高墙。在高墙之内,作家可以自由地写作。如果不超越这个高墙还好,否则,倒霉的就是他了——他将成为众人侮辱和厌恶的对象。当然,这并不是说他将会受到宗教的审判甚而被火烧死。对于他,人们什么也不会给,甚至连空头的名义,也没有他的一份儿。他通往政界的大门,也被关上了。只因为他得罪了唯一能让他通过大门的权威。在声明自己的观点之前,他满以为会得到很多人的支持。结果,当他把自己暴露在公众面前时,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人支持他。这时候,责骂他的声音,席卷而来。那些与他的想法类似的人,这会儿也不敢吭声了,一个一个都失去了勇气,找个地方躲起来。最后,他没有办法,只好妥协屈服。他不再言语,一副后悔的样子,好像不该说真话似的。
刽子手和镣铐,这些工具是暴政曾经使用过的。而在今天,专制虽然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但是在文明的引导下,也取得了不少进步。
过去,君王手中只有物质权力一张牌可打;今天,民主共和国则拥有精神权力这张牌。对于人们的意志,精神权力这张牌气势汹汹,一直想要压服它。在一个人统治的专制国家里,灵魂的压制,是通过打击身体的粗暴方式完成的。但是不管怎样,专制打向灵魂的拳头,总能被灵魂躲过。
在民主共和国,暴政不能使用这种方法。这是因为在这里,身体是自由的。然而,暴政却可以直接压制灵魂。这时候,国家首脑不会说:“我的思想,你必须跟上。否则,你就会丢失性命。”而是这样说道:“我的思想,你完全没必要跟上。你是一个自由的人,你的生活、财产,乃至一切,都是你个人的。但是,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们当中的一份子。你在社会上的特权,你可以保留。但是,对你来说,它们没有什么用处。这是因为,如果你想让周围的人选举你,那么你是得不到他们的支持的;如果你想让他们尊重你,那么他们对你也只是逢场作戏而已。当你接近周围的人的时候,他们会主动地远离你,就像逃避垃圾一样。即便那些认为你很干净的人也是如此,因为他们害怕遭受你现在的这种境况。你失去了做人的权利,虽然你继续在我们中间存活。就让你这样安静地活下去吧,但是你会发现,这样的一种活法,简直比死还要难受。”
【在君主专制统治之下,人们早就对专制极为鄙视。对于民主共和国,我们要时刻保持警惕,不能让它恢复专制,不能让它把专制搞得被大多数人所接受,而只成为很少一部分人的重担。】
在旧大陆的一些国家里,有些人自命不凡,发表作品,公开谴责时政弊端,嘲讽那一时代人们的愚蠢。比如说,拉布吕耶尔,居住在路易十四内宫的时候,写成了巨著《论伟大》中的一章;莫里哀,在给大臣们表演戏剧的时候,对于宫廷的弊端,进行了批判。然而,居于统治地位的美国权威,任何人都不能横加指责。权威很容易冒火,即便指责显得微不足道。随便一句嘲讽的话,权威听了就会怒气冲天。对于大多数的一言一行,人们都必须予以称赞。
一个作家,不管他是谁,也不管他多有名气,对于自己的同胞,必须恭维一番。因此,在自我喝彩的声音中,大多数总是沉溺其中。对于国内的真实情况,美国人无法知晓,只能依靠外国人的反馈,或者在实际的经验中发现。直到现在,如果美国还没有伟大的作家出世,那么只能从这一方面来追究原因了。精神的自由,是文学天才成长的土壤。而在美国,恰好就缺少这种土壤。【或许已经今非昔比了。...】
在西班牙,大量的反宗教书籍一直在流行。对此,宗教裁判所曾经试图阻止,但都没有成功。而在美国,居于统治地位的大多数所采取的措施,明显地比西班牙要技高一筹。在美国,打算出版某种书籍的想法,一旦被大多数发现,很快就会被取消。虽然随处可见没有宗教信仰的人,但是没有一样书刊,是专属于他们的。
那些黄色书刊的作者,曾经受到某些政府的强烈指责。通过这种方式,那些政府来维持良好的社会风气。在美国,很少有人去创作黄色书刊,尽管写作这种书的人,很少遭到谴责。不过这并不表示,美国的每一位公民都具有不可挑剔的品质,而是说大多数公民在面对这一问题的时候,态度是十分严肃的。
在这一方面,仅就权力本身而言,能够行使权力,无疑是一件好事。这种权力,每时每刻都存在着,具有一种势不可当的力量。然而,正确地行使这种权力,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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