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美国的民主》（【法】托克维尔-著  陈天群  赵振-译）（江西人民出版社）--- 上卷 --- 第二部分（  截止到今天，我已经对美国的各种制度进行了考察，并对其组织方法进行了论述，对其现今政治社会的机构进行了描述。  然而，除去这些制度和机构之外，还存在着一个最高的权力，也就是人民的权力。它能够根据自身意志，将这些制度与机构变更或废止。  在第二部分，我将要对这项比法律更高的权力如何行使的，它的本质与激情是什么，什么秘密动力使它加速前进或放缓脚步（也就是什么秘密动力指挥它无法停止地前进），它的无限的权力造成了什么影响和它未来有着什么样的命运，进行解释说明。） --- 第五章  美国的民主政府（一） ---  我知道，注定会有一些难题在我的论述中出现。这章的任何一句话，都会再刺痛使我们国家分裂的各政党的某一方面。但我依然要将我所有的观点说出来。  由于欧洲存在两个相互冲突的主义，而且一直进行斗争，所以我们难以精确地判断出哪些争论是由主义本身引起的，哪些争论又是由争论产生的激情所引起的。因此在欧洲，想要判断民主的真理性与不变性也十分困难。  美国的情况与此完全不同。那里的人们统治国家并未受到任何阻碍。他们不仅没有值得担忧的危险，也没有需要报复的伤害。  所以，美国完全放纵民主根据自己的喜好而行动。它完全按照天性行动，没有任何东西限制它的任何行动。对民主的正确判断，只能在美国得出。由于我国始终在一种无法抗拒的运动的驱使下胡乱行走，所以对我国而言，这项研究比对其他国家更有好处。我们究竟走向何方？也许是朝着专制，也许是朝着共和，但民主却是社会的必然走向。  【普选权】  关于美国各地都承认普选权这点，我在之前已经提到过。无论人们社会地位的高低，所有人都拥有这一权利。我在许多不同的地区看到过普选权的施行效果，不管是在由于语言、宗教和风俗差异而感觉对方是异族的一些种族之间，还是在路易斯安那与新英格兰，还是在佐治亚与加拿大。我也曾提到过，人们希望普选权在欧洲产生的任何好坏结果都未曾在美国产生过，在美国所产生的实施效果通常也不同于人们的猜想。  【人民的选择与美国民主在其中的本能】  欧洲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要么是嘴上不说但心里相信，要么是心里不信但嘴上却说：“能够邀请民众最信任的人担任政府职位，就是普选权的最大好处之一。”他们还认为，人民虽然无法自行管理自身事务，但他们希望国家繁盛的心却很真诚。对于选举与他们抱有同样意愿并最为胜任的人来说，人民的爱好不会对此造成任何阻碍。  不过对我来说，我必须承认，我在美国的见闻使我没办法认为他们也是这样。【在美国，我惊讶地发现，被统治者之中人才辈出，但统治者之中却少有贤良。在美国，如今已经很少有人才去从政，这已经是一个十分普遍的现象了。不可否认的是，这一结果也是由于民主超过了原来的界限而产生的。半个世纪以来，美国的政治家家族明显大幅减少了。】  有许多原因造成了这一现象。  尽管工作做了不少，但人民的文化水平依然没能达到必要的高度。将民众的学习内容简化，对教育方式进行改善，让学习采取正确的途径，这全都是容易做成的事情。但由于没有充足的学习时间，所以人们仍然无法获得知识与使用知识。  所以，人们获得知识的必要时间，是由人们无须劳动而可以生活的空闲时间而定的。这一时间在一些国家很宽松，但在另一些国家却很紧俏。如果这一时间完全不存在，那说明人民只能完全为生活所需的物质条件而拼命，也就是说无法像真正的人一样生活。与此相同的是，一个社会中不可能所有人都学富五车，一个国家中也不可能所有人都有万贯家私，这两种不可能是有着必然联系的。【对于广大民众都真诚希望国家繁盛这点，我很高兴地表示认可。我也愿意接着承认，而且也曾经说过，相比于社会上层阶级，下层阶级在其中包含的私欲通常要更少。然而，对于完成他们真诚希望的目的而采取的手段，他们却一直缺乏足够判断好坏的能力。只有经过长期的观察与诸多的分析，才能对一个人的性格有深入地了解。在这方面，即使是一些伟大的天才也常常会失误，普通人能够做到吗？人民没有充足的时间与手段去完成这项工作。他们经常只是看到了事物的表象，就急忙做出自己的判断。所以，由于骗子能够使用诡计来骗取人民的信任，但人民最忠实的朋友却无法让人民相信自己。】  除此之外，通过民主的方式，人民也未必就能选择出值得自己信赖的人。有些时候他们不希望这样做，也不想这样做。  必须承认的是，由于民主制度，人们培养出了最强的妒忌心。相比于认为这是由于民主制度为所有人提供了使自己获得同等地位的办法的话，倒不如认为这是由于人们总是感觉这些办法使用得过于别扭。【那种永远无法得到彻底满足的渴望平等的激情，被民主制度唤醒并煽动起来了。人们总认为自己获得了这种彻底的平等，但就在那一瞬间，它就从他们的手中逃脱并消失得无影无踪。也就是帕斯卡所说的永远消失了。】对于那些近得触手可得而又远得难以接近的重要利益，人们通常十分喜好去追逐。随着成功可能性的高低，人们或喜或悲。不管是开心，还是灰心，还是恼怒，都会在一些时候表现在他们身上。【他们将所有在某方面比他们强的东西，都当做是阻止他们愿望实现的阻碍。所以，无论他们的领导如何本分，他们都毫不关心。】  【很多人觉得，只有我们法国才会出现这种秘密的本能，召唤下层阶级把领导从他的领导职位上拖下水来。然而这种认识是错误的。  这是民主所特有的本能之一，而不是法国人天生就有的。虽然独特的政治环境使人这种本能带着苛刻，然而它却没有创造出这种本能的能力。】  美国的人民虽然并不欢迎社会的上层阶级，尽量不让它们获得权力，但人们对他们也并没有仇恨。对于民众中的天才，人民没有任何忧虑，但对他们也缺乏足够的重视。通常来说，人民不会赞赏任何没有杰出才能却获得成功的人。  不仅是天然本能促使人们对杰出人才掌握权力表示厌恶，同时也由于他们难以在政界的搏杀中保护自己并免于堕落，这种不比本能小的力量也促使他们远离政治。衡平法院首席法官肯特，曾经十分真诚地表达过这种观点。我所说的这位著名作家在对联邦宪法授予总统提名法官的条款表示赞美之后，说道：“为了不在普选中获选，或许最能胜任的人反而采取了十分消极的行动，保持着过于阴沉的神气。”这些观点发表于1830年的美国，当时没有任何人表示反对。  【认为普选权能够保证人们做出最佳选择，完全是那些人的幻想，这也是我这些话试图证明的道理。虽然普选权的优点很多，但却不是这个。】...  【能够对民主的这种本能产生修正作用的因素】  一旦一个国家面临巨大的危机，人们通常就能将拯救国家的最佳公民成功地选出来。  众所周知，在面临危险时，一个人极少能够保持平时的样子。他不是在平时之上，就是在平时之下。国家的情况与此完全一致。过度的危机不仅不会使一个国家奋进，反而会在很多时候将它吓坏。虽然这种危机唤起来人民的激情，但却没有引导激情。虽然这种危机接触了人民的头脑，但却没有将其唤醒。在烽火不断的神殿废墟上，犹太人曾经在此互相残杀。  不过一些国家和个人在危机面前，反而极其冷静，采取了伟大的行动而克服了危机，这反而是最常见的。这时候，许多伟大的人物出现了，好比一场大火突然将黑暗中矗立的高楼显示出来。天才抛弃了踌躇，为了大家的利益而甘当风险。而承受苦难的人民，也暂时将他们的妒忌心丢在了一边。这种情况下，就经常可以见到选票箱中出现伟大人物的名字。  之前我已经提到过，美国如今的政治家远比不上50年前的掌权者，究其原因，不仅包含法律，也涉及环境。当美国的战斗是为了独立这项正义事业的时候，它只是一个希望能够摆脱其他国家奴役的国家。但当它获得了进入世界的新国家身份时，其人民的精神水平已然达到了他们所追求的目标。整个国家陷入一片欢庆之中，伟人们来到民众身前，而民众也对他们表示欢迎，并使得自己能够监督他们。不过，还是很少看到这种事情的出现，所以必须从另一个角度去分析事物。  民主的激情有时会受到突发事件的限制，但对民主的激情的发展趋势来说，人们的知识水平，尤其是社会状况，会对其产生强大且持久的影响。这种情况在美国十分常见。  新英格兰的教育与自由完全是道德与宗教的附属，创建已久的社会在长期生存的过程中，已经形成了一系列道德规范与习惯。这也导致人们虽然对财富和身份通常在人群中造成的优越表示出了蔑视，但却同时对知识与道德的优越表示了习惯性尊重，并服从得毫无怨言。所以，在新英格兰，民主可以比在其他地区做出更合适的选择。  然而，一旦你走向南方，情况就变得不一样了。在南方的各州中，很晚才形成了社会的纽带，而且也不够稳定，同时尚未普及教育，道德、宗教和自由原则也没有结合到令人满意的程度。所以，极少见到道德高尚、才华出众或二者兼具的人出现在这些州的政府之中。  而如果你走进前不久才刚刚创建社会组织的西南方各州的话，冒险家与投机者的庄园就是你能看到的全部。对于少数人就控制了这里统治社会的权力，我感到惊讶，并开始思考：除去立法机关与个人独立，能够实现国家富强与社会繁荣的力量还有什么？  有些法律之中包含着民主的性质，但对于民主危险的本能，它们也进行了部分修正。  如果你走进华盛顿的众议院大厅，你肯定会惊讶于大厅中的粗鲁言行。即使你找遍全部大厅，也不会发现任何一个著名人物。几乎所有众议员都是默默无闻，不曾有任何一个的名字给我留下一点印象。乡村律师和商人构成了他们中的大多数，甚至还有些人属于社会最底层的阶级。虽然这个国家几乎普及了教育，但相传，并非所有的人民代表都可以准确地写字。  参议院大厅的门离这里只有几步之遥。但大多数的美国名人，却都集中在这个不算大的会议厅中。在这里，你所见到的每个人都会让你想起他最近获得的荣誉。雄辩的律师、著名的将军、杰出的行政官员以及有名的政治家都在其中出现。这个会议厅中的所有言论，都能够媲美欧洲各国国会中最出色的论辩。  【怎么会形成如此特殊的场面对比呢？为什么只有参议院中会有全国的精华，而众议院却没有呢？为何粗俗之人占据了众议院，但天才和名人却垄断了参议院呢？然而，这两个议院都由人民普选而产生，并且，直到现在也未曾听闻有美国人抨击参议院仇视人民利益。】  然而，这样惊人的差别产生的原因何在呢？【我认为要想知道这一原因，必须明白一个事实：人民直接选举产生了众议院，但经过两级选举才产生了参议院。每个州的立法机关由该州所有公民选举产生，而联邦宪法规定，各州立法机关作为选举参议院的选举团。】  由于并非由贵族团体或其他拥有选举权的特权团体，来选举各州的立法机关，所以它本质上是听命于各州的所有公民的。而且通常每两年或一年，各州立法机关就会改选一次。通过改选立法机关并将其成员更新，就能够实现对参议员选举的控制，所以，虽然是间接地，但参议员也可以代表普选的结果。  【然而，通过这个选举团之后，人民的意志可能会发生一些变化，让自己的形式看起来更加庄严肃穆。】所以，有选举团选出的参议院，通常也能够代表多数对国家进行实际管理。不过，只有在国内流行的高尚思想与引领国家前进的国家精神是由他们代表的，而那些常造成国家骚乱的地区激情和让国家颜面无光的阴谋却与其无关。  【在未来的一天，我们肯定会看到，由于在选举中实行两级选举，美国的各共和州会因此而强盛。否则，它们就很有可能坠入民主的陷阱而遭受苦难。】  【我一直对这一点毫不怀疑。我认为，各阶层人民都要获得政治自由的唯一方法就是实行两级选举。】如果一个人希望将这个办法变成政党的专属武器，或者对这一办法表示恐惧，我都认为这是错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