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亨利短篇小说:《初出道的玛姬》
(2012-11-04 20:2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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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尔交流协会邓普斯唐诺万纸盒厂特里奥苏利文文化 |
分类: 奥.亨利短篇小说集 |
纪念 奥.亨利(1862/11/11—1910/6/5) 诞辰150周年
原著
原题:
每个星期六晚上,“苜蓿叶俱乐部”会在东区的“体育交流协会”的大厅里举行舞会。为了参加这个的舞会,你必须是这个交流协会的会员——要不然,你就必须是属于在跳华尔滋舞时以右脚起跳的一派,而这一派的人一定是在金莱茵纸盒厂工作的女工。不过,任何一个苜蓿叶俱乐部的会员,都有权陪伴一个外人、或被一个外人陪伴着参加舞会的权利;不过大多数交流协会的会员,都会带着一位他喜欢的纸盒厂的女工参加舞会;因此,没有几个陌生人敢于夸口说他曾在这个有规章的舞会上跳过舞。
玛姬.图尔因为眼神呆滞无光,嘴巴太大,而且在跳二步舞时老是用左脚起跳,只好跟着安娜.马克卡提和她的“相好”一起去参加舞会。玛姬和安娜同在纸盒厂做工,而且是两个最要好的铁姐儿;所以每个星期六晚上,安娜总是要吉米.伯恩思到玛姬的家里去找她,这样她的朋友就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去参加舞会了。
《体育交流协会》真是名不虚传。它在果园大街的舞厅是用健身壮体的创意装备起来的。其成员都是身强体壮、习惯于跟警察和社会上的对手和体育组织竞争较量的壮汉。因此在星期六的舞会上,纸盒厂姑娘们的到来会使它剑拔弩张的形象得到改善,收到良好的效果。因为有时候你得踮着脚尖走路,如果你也踮着脚尖走上黑暗的后楼梯,你就可能看到几个重量级的运动员,像走绳索的杂技演员一样,小心翼翼、心满意足地移动着。
每逢星期六,金莱茵纸盒厂在下午三点钟下班。就在这样一个星期六的下午,玛姬和安娜一起走路回家。在玛姬的家门口,安娜像往时一样说:“七点钟打扮整齐,小玛,我和吉米会来带你的。”
可这是怎么回事?与往日不同,到时候他们看到的那个没有男友陪伴的姑娘,却一反其往日谦卑地对他们千恩万谢的习惯,居然高昂着头,在宽阔的嘴巴的嘴角上露出两个傲慢的酒窝,一只暗淡的棕色眼睛里也几乎可说是光芒闪闪 。
“谢谢,安娜,”玛姬说,“今晚不必麻烦您和吉米了;我有一个男朋友会来陪我去参加舞会了。”
美丽的安娜突然抓住她的女友,摇着她,又是责备又是祝福她。玛姬.图尔抓住一个相好了!这个平淡、亲切、忠实,毫无半点魅力的玛姬,这个在跳两步舞时没人邀请,在月夜的小公园里的长椅上没人陪伴的亲密的铁姐儿,到底怎么啦?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那个人是谁?
“今晚你就明白了,”玛姬说,由于喝了爱神丘必特的葡萄园里采摘的第一批葡萄酿成的葡萄酒而脸色绯红。“他长得很帅,比吉米还高两英寸,穿着也很时髦。我们一到舞厅,我就会马上向你作介绍。”
那天晚上,安娜和吉米是第一批到达舞厅的“苜蓿叶俱乐部”的会员。安娜的眼睛闪闪发光地紧盯着舞厅的入口,想第一眼见识她的女友“抓住”的男友。
八点半钟时,图尔小姐跟陪伴她的男友一阵风似地飘进了舞厅。她胜利的眼光很快就发现,她的铁姐儿也在她忠实的吉米的羽翼庇护之下来了。
“啊,快点!”安娜大叫道,“小玛还没成功——啊,不!帅哥?喂,我猜到了!时髦吗?看着他们。”
“您喜欢去就尽快去吧,”吉米声音嘶哑地说,“如果您要他,就像警察一样抓住他。这些新弟兄经常带着一股冲劲获得成功的。别管我。我想,他不会出线的。哼!”
“闭嘴,吉米。你知道我的意思。我是为小玛高兴。这是她的第一个相好。啊,他们过来了。”
玛姬像一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快艇,由一艘威严的巡洋舰护送着驶过舞池,果不其然,事实证明,她的相好值得她这位忠诚的铁姐儿的赞赏。他的身材比交流协会的运动员的平均身高要高出两英寸;他的头发乌黑卷曲,眼睛闪闪发光,微笑时便露出洁白的牙齿;苜蓿叶俱乐部的年轻会员们并没有丧失他们对勇敢的个人魅力的信仰,徒手搏斗的成就,和经常性进行威胁的法律制裁的保留。这位交流协会的会员露出目空一切的神气,将纸盒厂的一位女工绑到他的战车上。他们并没有想到什么正当的竞争方式。在与爱神丘必特和他迷人的代理人的文雅的竞赛中,他们股起的肌肉,紧扣着纽扣的外套,男性在宇宙进化创造中绝对优势的坚定信念,甚至冷静地展示着弯曲的双腿——这些都是苜蓿叶俱乐部成员们可以使用的武器和弹药。他们观察着,然后,以臣服诱人的姿态,嘴角露出一个新的角度接受了这个新来的客人。
“我的一位朋友,特里.奥苏利文先生,”玛姬公式化地向人介绍道。她领着他绕着舞厅转了一圈,把他介绍给每个刚到的苜蓿叶俱乐部的会员。她如今可说是个美人儿,眼睛里闪射着罕见的光辉——这是一个姑娘跟她的初恋情人在一起时眼里可见的光辉,也是一只小猫抓住第一只老鼠时眼里所露出的光辉。
“玛姬.图尔终于找到了一位相好,”这是纸盒厂的姑娘们互相传播着的一句话。“给小玛伴舞的,”——交流协会的会员们却不以为然地表达了他们的轻蔑。
往时在这种星期六的舞会上,玛姬总是背靠着墙壁站在一个地方,每当一个有自我牺牲精神、甘愿减少自己的欢乐的舞者屈尊前来邀她跳舞时,她就会怀着感恩的心情受宠若惊。她甚至习惯于注视着舞姿摇曳的安娜用手肘碰触着不情愿的吉米,示意他去邀请她的铁姐儿跳一曲两步舞。
可是今晚已是今非昔比,特里.奥苏利文是一位迷人的胜利王子,而玛姬.图尔也第一次展开她的蝴蝶翅膀飞翔。虽然我们的这个仙境的比喻混合了昆虫学的术语,但是在玛姬这个完美的夜晚的玟瑰花冠上,并没有溢出一滴甜美的甘露。
姑娘们围着她要她介绍她的“相好”。 苜蓿叶俱乐部的年轻会员们,在经历了两年的盲区之后,也突然意识到图尔小姐的魅力,在她面前收紧各自强壮的肌肉,纷纷邀她跳舞。
于是她胜利了;不过,对特里.奥苏利文来说,这个晚上落到他身上的荣誉,可说是又厚重又快速。他摇着头上的鬈发,微笑着轻松地完成七个优雅的舞步动作,然后走到一扇打开的窗子面前休息十分钟。他像农牧神福恩一样跳着舞,彬彬有礼、风度翩翩、夸夸其谈地介绍自己;他巧舌如簧,妙语连珠,而且——他跟邓普斯.唐诺万带来的那个纸盒厂的姑娘连续跳了两场华尔滋舞。
邓普斯是交流协会的头头,他穿着大礼服,能用一只手抓住单杠作两次引体向上的动作。他本是“大个子迈克” 奥苏利文的助手,从来没有什么麻烦事能麻烦他。没有一个警察敢逮捕他,每当他打破推车小贩的脑袋或开枪打伤亨利克.波.斯威尼体育文学协会会员的膝盖的时候,警官就会找上门来说:“要是尼(你)有时间,警察局想见见尼跟尼谈谈,兄弟。”
不过,一定有各式各样带着粗大的金表链、咬着黑色雪茄烟的人前来说情,有些人会讲一个有趣的故事,于是邓普斯就会回家去,或者举着六磅重的哑铃练上半个钟头。因此在横越尼加拉瓜瀑布的钢索上作跳舞表演,也比跟邓普斯.唐诺万的纸盒厂女友跳华尔滋舞更安全些。十点钟时,快活的圆脸“大个子迈克” 奥苏利文站在舞厅门口看着他们跳了五分钟;他经常花五分钟时间走进舞场看望姑娘们,给高兴的男生们分发真正的双尖雪茄烟。
邓普斯.唐诺万突然挤进舞厅,急速地向他说着什么。“大个子迈克” 仔细地看着跳舞的人,微笑着摇摇头,离开了。
音乐停止了,跳舞的人散了开来向摆在墙根的椅子走去。特里.奥苏利文迷人地鞠了个躬,放开一个穿着蓝色裙子的漂亮姑娘,让她回到自己的相好那边去,然后回头去找玛姬,邓普斯在舞池中央拦住了他。
罗马人遗留给我们的某些微小的本能,几乎使得每个人都转身看着他们,大家都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两个角斗士在竞技场中相遇了。两三个穿着窄袖子大衣的交流协会的会员,也走上前去。
“等一下,奥苏利文先生,”邓普斯说,“我想您玩得很痛快吧,您说你住在什么地方?”
两位角壮士势均力敌,也许邓普斯的体重要比对方轻十磅左右;奥苏利文呼吸急促起来;邓普斯有一只冷冰冰的眼睛,一张专横的大嘴巴,一只坚实的下巴,一张像美女一样漂亮、像护士一样冷峻的脸孔。那位客人在他轻蔑的冷笑声中,也显示了自己更大的火气。按法律的说法,他们是一对能令石头融化的敌手;他们彼此都很杰出,很强大,势均力敌分不出谁强谁弱。一朝动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住在格兰德,”奥苏利文傲慢地说,“不用说,在我家里就可找到我。你住在哪?”
邓普斯不理会对方的问题。
“你说你叫奥苏利文,”他继续道,“喂,‘大个子迈克’说他以前从未见过你。”
“有好多的人他都从未见过,”这个舞会上的宠儿回答。
“按照规则,”邓普斯嗄着声音故作亲切地说,“奥苏利文在这个地区应该有个熟人。你护送了我们的一位女会员到舞会来,而我们跳舞是为了结交友好。你是自己给我们介绍一下你的家属树上的几个姓奥苏利文的历史名人呢,还是让我们把这棵树连根拔起来寻根问底呢?”
“要是你想多管闲事的话,”奥苏利文温和地说。
邓普斯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举起一只受鼓舞的食指,好像突然心血来潮的样子。
“我现在就是要管管闲事,”他也激动地说,“这是个小小的误会。你不姓奥苏利文,你是只卷起尾巴的猴子。原谅我们开头没认出你来。”
奥苏利文的眼里也冒起了火苗;他突然出手,可是早有预备的乔汉抓住了他的手臂。
邓普斯对安迪和俱乐部的秘书威廉.麦克马汉点点头,便急忙向舞厅的后门走去。其他两个交流协会的会员也立刻跟了上去。特里.奥苏利文如今落入了纪律和裁判委员会的控制中。他们轻声地对他说了几句话,便押着他走进舞厅的那个后门。
苜蓿叶俱乐部会员们的这个行动需要作个说明,协会舞厅后面是俱乐部租的一个更小的房间,在舞厅里出现的个人的难题就在这个房间里解决,在上述的那个委员会的监督之下,利用身上天生的武器,一对一地摆平。在数年后,也没有一位女士能说她目睹过苜蓿叶俱乐部舞会的决斗。这种决斗是男性会员的专利。
邓普斯和委员会在舞厅里多数人没注意的情况下,轻松顺当地完成了对迷人的奥苏利文成功的社交检验;这些不知情的人中包括玛姬,这时她正到处找她的保镖。
“抽根烟吧!”罗斯.卡西迪说,“你还不知道?邓普斯.唐诺万跟你的奶油小生打架去了;他们跟他跳着舞进了那个决斗房,我这个头发的发型看来怎么样,小玛?”
玛姬把一只手按在她的粗棉布衣服的胸前。
“跟邓普斯一起打架去了!”她气喘吁吁地说,“他们应该停止搏斗。邓普斯.唐诺万不能跟他打架。啊,他会——他会杀了他的!”
“哎,你操心什么呢?”罗斯问道,“叫他们每场舞会都不要打架吗?”
可是玛姬走开了,她左转右转地穿过跳舞的人群,冲过舞厅的后门进入黑暗的门厅,接着便用她结实的肩膀撞着那间决斗房的房门。门被撞开了,她走了进去,眼前立刻出现了这一幕——委员会的人们正在决斗者四周围观;邓普斯.唐诺万穿着衬衫,挥舞着袖子,脚步轻盈地跳动着,摆出一副现代拳击手的机警姿势,轻松地找寻着击中对手的机会;特里.奥苏利文则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站着,黑色的眼睛里露出凶光;她一进门立刻大叫一声向前扑去——及时地抓住了奥苏利文突然举起的一只手臂,这只手正从胸前拉出一把亮闪闪的长匕首。
匕首跌落地下,在地板上叮叮当当地响着。冰冷的钢铁光芒吸引了交流协会会员们的眼光!这样的场面以前从未发生过,大家鸦雀无声地站了一会儿,安迪.乔汉好奇地用鞋尖踢了匕首一下,好像一个古文物研究者在他的的研究中,发现了一件未见识过的古代兵器一样。
奥苏利文咬着牙齿发出一阵莫名其妙的嘘声,邓普斯和委员会的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于是若无其事地看着奥苏利文,就像看着一条流浪狗那样,向门口的方向点点头。
“走后面的楼梯,拳击手,”他简短地说,“有人会把你的帽子丢下去的。”
玛姬向邓普斯.唐诺万走过去,她的双颊红光闪闪,泪水奔涌而下,不过她勇敢地望着他。
“我早就认识他,邓普斯,”她泪眼模糊地说,“我知道他是几内亚人,名叫托尼.斯比内里。人们告诉我说您在跟他打架,我就急忙赶来了。他们几内亚人身上经常带着刀子,可是您不了解,邓普斯。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一个相好的。每天夜里我跟着安娜和吉米来参加舞会,已经觉得厌倦了。因此我就安排他叫奥苏利文,带着他来参加舞会;我知道要是他像个老外一样来参加舞会,是不会出什么麻烦的。我想我现在该退出俱乐部了。”
邓普斯转向安迪.乔汉。
“把这把切奶酪的刀子扔到窗子外面去,”他说,“告诉舞厅里面的人,就说奥苏利文先生接到一个电话,已经到塔马尼协会(注)去了。”说罢他又转向玛姬。
“听着,小玛,”他说,“我会到家里看你的。下星期六晚上怎么样?要是到时我去叫你的话,你会跟我到舞会来吗?”
值得注意的是,玛姬暗淡无光的眼睛立刻变得光芒闪闪了。
“跟您一起来吗,邓普斯?”她结结巴巴地说,“啊——还有不游水的鸭子吗?”(2012-10-11)
注:塔马尼协会(Tammany Hall.),美国民主党在纽约市的一个实力派组织,原由慈善团体发展而成,因在十九世纪犯下种种劣迹而成为腐败政治的同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