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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奴隶如物可买卖, 母子夤夜走天涯

(2007-12-23 20:58:11)
标签:

文学/原创

文化

分类: 翻译小说《汤姆叔叔的小屋
 

第五章  奴隶如物可买卖, 母子夤夜走天涯

   

谢尔比先生夫妇都回他们的房间睡觉去了。他懒洋洋地躺在一张摇椅里,读着下午邮差送来的几封信件;她则站在镜子前面,解开伊莱扎给她编结的复杂纠缠

的发辫;因为看到伊莱扎脸色苍白,眼神憔悴,便免去了她服侍卸妆的活儿,叫她早点睡觉。女主人很自然地想起早上跟这个女仆的谈话,便转向她的丈夫,漫不经心地说道:

    “顺便问一下,亚瑟,今天跟您一起在我们餐厅吃饭的那个下流痞子是谁?”

    “他叫哈利。”谢尔比说,有点不安地在椅子里转着身子,又继续看信。

    “哈利!他是什么人,请问,他来这里干什么?”

    “啊,他是我上次在纳齐兹做生意时的伙伴。”谢尔比先生说。

    “他为此事亲自登门拜访,还在这里吃饭,呃?”

“啊,是我请他来的;我跟他有一些账务要结清。”谢尔比说。

“他是个买卖黑人的人贩子吗?”谢尔比夫人注意到丈夫的态度有点异样,问道。

“啊,亲爱的,您怎么会这么想的?”谢尔比抬起头说。

“没什么——只因为伊莱扎在午饭后走了进来,愁容满面,不断啜泣,说您正在跟一个人贩子说话,她听到他在议论她的孩子——就是那个逗人的小家伙——的价钱!”

“她听到啦,嗨?”谢尔比先生说,转过头去看他手里似乎急着要看的信件,可是却没注意到他已经把信笺拿反了。

“纸里包不住火,”他心事重重地说,“晚说不如早说。”

“我对伊莱扎说,” 谢尔比夫人继续梳着头发说,“她是一个自寻苦恼的小傻瓜,又说您从来不跟这种人打交道。当然喽,我知道您从来不打算卖掉家里任何一个仆人——至少,不会卖掉这样一个小孩子。”

“好啦,爱米丽,”她的丈夫说,“我向来就是这样想这样说的;但事实是,我的生意失败了,弄得我无法支撑下去。我不得不把我的帮手卖掉一两个。”

“就卖那个孩子?不可能!谢尔比先生,您不是开玩笑吧。”

“很抱歉我说的是实话,”谢尔比先生说。“我已经同意把汤姆卖了。”

“什么?我们的汤姆?——那个诚实的好伙计!——他从做孩子时起就一直是您忠实的仆人!啊,谢尔比先生!——您也曾经答应过让他自由的——我和您已经这样对他说过不止一百遍了。啊,我现在什么也不信了——我现在相信,您会卖掉可怜的伊莱扎的独生子小哈里!”谢尔比夫人又生气又伤心地说。

“好啦,既然您想知道内情,我就实说了吧。我已经同意把汤姆和哈里两人都卖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该受责备,好像我是个魔鬼似的,其实这样的事别的人天天都在干着。”

“可是为什么,那么多仆人,就偏偏选中他们两人?”谢尔比夫人说。“如果您非卖不可的话,为什么非卖他俩不可呢?”

“因为他俩能卖得最高的价钱——这就是理由。要是您早说的话,我本可以卖掉其他的人。要是您同意的话,那个家伙给伊莱扎出的价钱还更高。”

“这个混蛋!”谢尔比夫人愤愤地说。

“好啦,我没有听他的——这太伤您的心了,我不会听他的——请相信我。”

“天呀,”谢尔比夫人打起精神来说,“对不起,我太心急了。我感到吃惊,对此事毫无思想准备——不过,您会让我替这两个可怜的人说说情吧。汤姆虽是个黑人,但是个心地高傲,忠诚老实的伙计。我完全相信,谢尔比先生,要是情况需要,他会为您卖命的。”

“这个我知道——我承认——可是这有什么用呢?——我实在支撑不住啦。”

“为什么不破点钱财呢?我愿意承担为此引起的不便之处。啊,谢尔比先生,我已经尽力——尽一个女基督徒最大的努力——为这些单纯的、无依无靠的仆人尽了我的责任。多少年来,我关心他们,教导他们,照顾他们,了解他们的一点点喜怒哀乐;要是为了这点点蝇头小利,我们就把像可怜的汤姆这样诚实、优秀、可以信任的仆人卖掉,一下子就把我们教导他的博爱和价值观从他身上撕烂,我在仆人们中间怎么抬得起头来?我教导他们要负起家庭、父母、丈夫和妻子的责任;而现在我们却要把这些人所共知的常识当作废话,在金钱面前否认这种神圣的责任和亲情,我又怎么忍受得了呢?我已经跟伊莱扎谈过她孩子的事情——我说她的责任就是作一个基督徒母亲,照顾他,祝福他,按基督徒的方式把他抚养成人;要是您为了几个小钱,就把他从她身边抢走,把他的灵魂和肉体,一起卖给一个亵渎的不道德的人贩子,我还能对他们说什么呢?我曾对她说过,世界上灵魂的价值胜于所有的金钱;现在,当她看到我们转过头来把她的孩子卖掉,她又如何会相信我呢?——卖掉他,也许,就等于毁掉他的肉体和灵魂!”

“很抱歉,您对此事会有这样的想法—我真的很抱歉,”谢尔比先生说;“虽然我不想假装有这种想法,但我尊重您的感情;不过,我现在要严肃地告诉您,这是没办法的事——我顶不住了。我本来不想把这件事告诉您,爱米丽;不过,坦白地说,卖掉他们两人跟卖掉其它东西,都是一回事。他们两个非卖掉一个不可,或者两个都得卖掉。哈利已经取得一笔抵押的所有权,要是我不直接跟他交割清楚的话,一切都完蛋了。除了乞讨之外,我已经想尽办法,到处借贷,可是无济于事——这两人的价钱正好能平那笔账,因此我不得不放弃他们。哈利喜欢这个孩子,他同意用这个办法平账,没有别的办法。我掌握在他手里,不得不照办。要是您觉得这样卖掉他俩不合适的话,难道把所有的仆人都卖掉就更合适吗?”

谢尔比夫人站在那里,像一个受到雷击的人。她双手掩住脸,转向梳妆台,叹息着呻吟起来。

 “这是上帝对奴隶制的诅咒!——这是一个痛苦的,可恨的,最可憎恶的制度!——它既是对主子的诅咒,也是对奴隶的诅咒!我傻乎乎地以为,做些好事就能摆脱这样一个恶魔的纠缠。像我们的国家这样,把奴隶置于法律的统治之下是一个罪过——我一直就认为它是罪过——在我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我就这样认为——在我成了基督徒之后,就更加认为这是个罪过。不过,我以为我可以用善行来弥补罪过——我以为,用仁慈、关心和教育的办法,可以使我的奴隶们的状况有所改善,比让他们获得自由更好——我真蠢啊!”

    “啊,太太,你就要变成一个废奴主义者①了,真的。”

“废奴主义者!要是他们像我一样了解奴隶制度的弊端的话,他们才有说话的权

 

①废奴主义者(abolitionist):主张废除奴隶制的人。1831年,《解放者》(Liberator)杂志的编辑William Lloyd Garison(1805_1879)建立了“美洲反奴隶制协会”,寻求迅速的,不给奴隶主以任何经济补偿全盘废除奴隶制的办法。  

利!我们不需要他们来教训我们;您知道,我从来不认为奴隶制度是正确的——从

来不觉得我们该占有自己的奴隶。”

 “很好,在这方面您与许多聪明负责的男人完全不同,”谢尔比先生说。“您还记得那位B先生在礼拜天的说教吗?”

    “我不想听这样的说教;我再也不想在我们的教堂里听B先生的说教了。也许,牧师们不能帮助作恶——不能比我们更狠地诅咒邪恶——可是他们却保护邪恶!——邪恶经常跟我的常识作对。我觉得,您也认为这样的说教没有多大的价值。”

 “对,”谢尔比先生说,“我要说,有时候这些牧师的说教离题太远,实际上与我们这些敢作敢为的罪人的事毫无关系。我们男人必须对世上形形色色的事物睁只眼闭只眼,并习惯于那些不太正当的买卖。事实上,我们并不很自负,当女人们和牧师们一本正经地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他们的谦虚和道德都远远超过我们。不过现在,我亲爱的,我希望您明白这件事情的必要性,明白我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啊是的,不错!”谢尔比夫人仓促地心不在焉地抚弄着她的金表说——“我没有什么值钱的珠宝,”她又沉思着说;“不过这只表总能起点作用吧?——买它时,价钱还是挺贵的。只要我能为解救伊莱扎的孩子尽点力,我愿意卖掉我所有的任何一件首饰。”

    “我很抱歉,非常抱歉,爱米丽,”谢尔比先生说,“很抱歉,这件事对您的影响这么大;不过,这样做于事无补。事实是,爱米丽,这件事已经办完了;买卖的票据已经签了字,在哈利的手里了;您应该感谢上帝,事情没有变得更坏。那家伙本来准备凭着它将我们全毁了——现在他总算公平地走了。要是您像我一样了解这个人的话,您一定会觉得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

    “他有这么坏吗?”

“啊,他不是个恶人,实际上,是个笨蛋——一个活着除了知道做生意赚钱之外什么也不管的笨蛋——一个像死人和坟墓一样冷酷无情,出手敏捷,不依不饶的家伙。只要有好价钱,他甚至会卖掉自己的老母——还以为这样做对老太太没什么伤害。”

    “就是这样一个无耻之徒,居然占有优秀诚实的汤姆和伊莱扎的孩子!”

    “好啦,亲爱的,事实上这件事使我非常难过;一想起这件事我就恨恨不已。哈利想速战速决,明天就来把人领走。我要去把马牵出来,明早天一亮就走。我不能见汤姆,这是事实;您最好安排一辆马车,带着伊莱扎到什么地方去玩,让这件事在她不在埸时办完。”

    “不,不行,”谢尔比夫人说;“我决不在这笔残忍的生意中当帮凶。我要去看可怜的老汤姆,在他这么不幸的时刻,愿上帝帮助他!他们将会明白,不管什么时候,他们的女主人是同情他们,跟他们站在一起的。至于伊莱扎,我连想也不敢想。上帝饶恕我们吧!我们到底做了什么,这样残酷的事会落到我们身上?”

    谢尔比先生夫妇压根儿没想到,有一个人听到了这埸谈话。

    跟他们的卧室相邻的是一间宽大的储藏室,有一道门与外面的走廊相通。当谢尔比夫人打发伊莱扎早点睡觉时,狂热激动的她就想到了这间储藏室;她藏在储藏室里,把耳朵紧紧贴在门缝上,因此把这埸谈话一字不漏地听到了。

    当卧室里的说话声静了下去时,她便悄悄地站起来溜出储藏室。她的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紧紧咬着嘴唇,完全改变了原来温柔羞怯的仪态。她小心翼翼地沿着走廊走过去,在女主人的房门口停了一下,举起双手,默默无声地向上苍祈祷,然后才转身溜进自己的房间。这是一间安静整洁的房间,与女主人的房间同在一个楼层。这个房间有一扇光线明亮的窗子,她常常坐在窗下边唱歌边做针线;房里还有一只小书架,上面摆着书籍和各种小玩意儿,都是每年圣诞节得到的小礼品;在壁橱里和抽屉里,有她简单的衣物;——简而言之,这里就是她的家;也可以说,是她全部的幸福所在。正是在这里,在那张床上,躺着她酣睡着的孩子,他长长的鬈发不经意地绕着他天真无邪的脸蛋,他的玟瑰色的嘴唇半张半合着,两只胖乎乎的小手伸在被单外面,一抹笑容就像一缕阳光照耀在他的脸上。

    “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伊莱扎说道;“他们已经把你卖掉了!不过你的妈妈会救你的!”

没有眼泪滴到枕头上;在这种痛苦的情况下,她的心里已没有泪水可流——它流出来的是鲜血,鲜血在默默地流淌着。她拿出纸张和铅笔,急速地写起来:

“夫人啊!亲爱的夫人!不要认为我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无论如何,不要认为我那么坏——我听到了主人和您今晚全部的谈话。我要试着救救我的孩子——您不会责备我吧!上帝会报答您做的一切善事的!”

她急忙把信折好,写上收信人的名字,便走到抽屉那里,给她的孩子捡了一小包衣服,用一条手帕把衣包紧紧系在腰间;而且,令人感动的是,作为母亲,就是在这个可怕的时刻,在她就要把孩子唤醒的时候,她也没有忘了在小包裹里放进一两件孩子喜欢的玩具,其中有一只逗人的彩色鹦鹉。要唤醒这条小瞌睡虫可是件有点麻烦的事;不过,经过一番努力之后,孩子终于坐起来,跟他的那只鸟儿玩耍,他的妈妈则赶忙戴上帽子,围上围巾。

“您要去哪里,妈妈?”当她拿着他的小外套和帽子走近床边时,他问道。

他的母亲走近床边,焦急地望着他的眼睛,他立刻猜到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快点,哈里,”她说:“说话小声点,不然他们会听到的。一个恶人就要来把小哈里从妈妈的身边抡走,把他带到一个黑暗的地方去;不过妈妈不让他——她要给她的小儿子穿上外套,戴上帽子,带着他一起逃跑,这样那个坏人就不能抓住他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孩子系好带子,扣上钮扣,把他抱了起来,对他耳语着叫他不要出声,然后,打开一扇通进走廊的小门,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这是一个繁星闪烁,寒霜满地的夜晚,这位母亲用围巾紧紧裹住她的孩子,孩子则怀着模糊的恐惧,安安静静地双手抱住母亲的脖子。

一只睡在走廊尽头的纽芬兰种老狗布鲁纳,在她走近身边时,便站起来低低叫了一声。她轻轻叫着它的名字,于是,她的这只老宠物和玩伴,立刻摇着尾巴,准备跟着她走,在它简单的脑子里,分明转了几回念头,不明白在这样的深夜里,出去散步有什么意思。它似乎感到有点惶惑,因此当伊莱扎向前急行的时候,它却时时停住脚步,探询地张望着;它先是看着她,继而看看那座大屋,然后,似乎觉得没有什么顾虑,便跟在她后面走了。不久,他们来到了汤姆叔叔的小木屋的窗下,伊莱扎停了下来,轻轻地拍着窗棂。

    汤姆叔叔的小屋里举行的祈祷会,在赞美诗的歌声中拖到很晚;接着,汤姆叔叔纵恿自己唱了几首冗长的独唱歌曲,结果是,虽然时间已过了午夜,他和可敬的老伴还没有睡觉。

    “仁慈的主呀!这是什么声音?”克萝大婶说;她站起身,急忙拉开窗帘。“我肯定,一定是丽姬!老头子,快穿上衣服,快!——连老布鲁纳也来了,用爪子到处抓着;斗(到)底怎么回事!我周(就)去开门。”

话刚说完,门便呼地一声打开了,汤姆匆忙点上的牛油烛光,便照在那个逃亡者黝黑憔悴的脸上,照在她狂野的眼睛上。

    “上帝保佑您!——看到尼这样子真吃惊,丽姬!尼病了吗,还是碰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啦?”

    “我要逃跑啦——克萝大婶和汤姆叔叔——带着我的孩子逃跑——主人把他卖掉了!”

    “卖掉他?”汤姆夫妇俩惊慌地举起双手,像回声一样说道。

    “是的,卖掉他了!”伊莱扎无庸置疑地说;“今天晚上我爬进了夫人房间隔壁的那间储藏室,我听到主人告诉夫人,他已经卖掉了我的哈里,还有您,汤姆叔叔,两人一起卖给一个人贩子;天一亮他便要骑马外出,那个人贩子今天就要来要人。”

    在伊莱扎说着这番话的时候,汤姆一直举着双手站在那里,眼睛睁得大大的,就像在做梦一样。当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他便慢慢地垮了下去,跌坐在他那把旧椅子里,头垂在膝盖上。

    “仁慈的主啊可怜我们吧!”克萝大婶说。“啊!这是真的吗!他做了什么错事,主人要卖掉?”

“他没做错什么事——问题不在这里。主人并不想卖人,夫人向来也是个好心人。我听到她为我们求情;可是他对她说,没办法了,因为他欠了那个人的债务,那个人已经把他控制住了;要是他不还清债务的话,他就要结束他的主人身份,把这座大屋和所有的仆人都卖掉,叫他们搬出去。是的,我听到他说,要么卖掉这两个人,要么卖掉所有的仆人,这两者之间已没有选择的余地,他被迫得好厉害。主人说他很难过;可是啊,太太——您要是听到她说的话就好啦!如果她不是个像天使一样的基督徒的话,就永远没有人成得了基督徒了。我是个坏女人,居然这样离她而去;可是,我实在没办法了。她亲口说的,人的灵魂比整个世界更值钱;这个孩子也有灵魂,要是我让他被人带走的话,谁知道这个灵魂会变成什么样子?因此,逃跑是对的;不过,要是这样做不对的话,求上帝饶恕我,因为我实在没办法了!”

    “啊,老头子!”克萝大婶说,“你为什么不和她也一起逃跑?你想等着让人拖到下游去,在哪里拼命干活,忍饥挨饿任人宰杀吗?总之,我宁可死掉也不愿到那个鬼地方去!尼还有时间——跟丽姬一起逃跑——你有一张通行证,任何时候都可到处通行。来,快点,我给你收拾点东西!”

    汤姆慢慢抬起头来,悲伤而平静地看看四周,说道:

“不,不——我不走。让丽姬走吧——这是她的权利!我不想做一个被人说没良心——她就不一样了;你听到她说的话啦!要么卖掉我,要么卖掉这个地方和所有的仆人,一起完蛋,啊,还是卖掉我吧。我想我跟其他人一样也受得了,”他宽阔结实的胸脯抽搐着,发出一声像啜泣似的叹息,又说。“主人向来信任我——他一直是这样的。我从来没有丧失信用,也从来没有用通行证骗过人,因此,我永远不愿意背叛主人。卖掉我一个人,总比卖掉所有的人毁了这个地方要好些。主人没什么好责备的,克萝,他会照顾你和这些可怜的——”

    说着他转身走向那张挤满着蓬松的小脑袋的滑动矮床,不禁悲从中来。他斜倚着椅背,两只大手蒙住脸。他声音沉重嘶哑,大声地啜泣起来;他摇着椅子,大滴的泪珠从他的指缝滴落到地板上;这样的眼泪,先生,正如你洒落在躺着你初生夭折的婴儿的棺材上的眼泪一样伤心;这样的泪水,女士,正如你为垂死的婴儿所流的泪水一样痛苦。因为,先生,那个死婴是个男人——而您是另一个男人;女士,虽然您穿着绫罗绸缎,戴着珍珠宝石,但您不过是个女人,在生活巨大的苦难和无边的悲伤中,尼同样会感到痛苦!

“呶,”伊莱扎站在门口说,“今天下午我才见到我的丈夫,那时我一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们已经把他逼到了悬崖的边沿,今天他对我说,他准备要逃跑。要是您有办法的话,就试着给他传个话,告诉他我如何逃跑,为什么要逃跑;再告诉他我要试着找到加拿大。您要告诉他我爱他,告诉他,要是我再也见不到他的话,”她转过身去,背朝着他们站了一会,又用嘶哑的声音说,“告诉他尽可能做些好事,争取到天堂和我相会。”

    “让布鲁纳留在这里吧,”她又说。“关住门不要让它出去,可怜的畜生!它不必跟我去受苦!”

她流着泪说完最后几句话,又说了几句道别珍重的祝福,便紧紧抱着惊疑不定的孩子,悄没声息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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