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欲和理学的斗争

——对明代白话短篇小说集《石点头》的重新评价

在《莲社高贤传》中记载有一则故事：高僧道生法师到虎丘山中，聚集顽石为徒，宣讲涅槃经。群石听后都为之点头叹服。明代拟话本《石点头》一书就以此命名，以示书中故事的感人之深。从多方面的资料判断，《石点头》的作者天然痴叟是冯梦龙的好朋友席浪仙。冯梦龙极称他的才学，并对此书评点作序。可是前些年的文学史对冯梦龙的“三言”和席浪仙的《石点头》的评价大不相同。多谓《石点头》是拟话本的末流。随着近年来学术空气的活跃，逐渐对《石点头》有了新的评价。

明中叶后，城市经济空前活跃，通俗文学日益繁荣。一些地主阶级文人也在市民思想影响下创作或评点通俗文学。以王艮、李贽为代表的泰州学派又从哲学思想上对通俗文学以热情的推崇。他们猛烈抨击程朱理学，反对禁欲主义。李贽提出“好货好色”之说，认为人的生理本能的欲求和名利的追求都是正常的。在《石点头》一书中，也反映着这场情欲与理学的激烈斗争。

在《石点头》的前三卷中，通过感恩知报、妇女失节、天涯寻父的故事使我们看到了封建道德的冷酷和虚妄。而《瞿凤奴情愆死盖》和《莽书生强图鸳侣》则对情欲进行了大胆描写。这里没有《牡丹亭》中杜丽娘那样理想化的人物，而是真实反映了明末社会日趋腐朽、人欲横流的生活中现实的男女。他们的行为既有冲决封建罗网的作用，又有纵欲享乐的污秽。如果说作者在《乞丐妇重配鸾俦》《王箫女再世玉环缘》《唐玄宗恩赐纩衣缘》中对处于底层的叫化妇、奴婢、宫女给以深深同情的话，那么在《侯官县烈女歼仇》中则歌颂了申屠娘子抗暴杀仇以报丈夫的行为，在《王孺人离合团鱼梦》中通过王从事妻被骗后又与故夫团圆，对妇女失身就要殉节的封建观念加以否定，同时对明代地方恶霸勾结官府夺人妻女横行不法的罪恶进行深刻揭露。《感恩鬼三古传题旨》以一个女鬼感恩透露考题的故事，曲折地反映了科举制度的弊端。而《贪婪汉六院卖风流》更以辛辣的讽刺笔墨，真实地刻画了一个贪官吾爱陶以抽税为名，盘剝敲榨，草菅人命。后来声名狼藉，回乡不成，竟流寓南京，开妓院做乌龟去了。这些作品从其他拟话本所没有涉及的角度描摹社会，具有独特的认识意义。

《石点头》在艺术上也很有特色。善以细腻深入的心理描写表现人物个性。王孺人在重见故夫时的复杂心情、玉箫女在丈夫离去后的寂寞惆怅，都使人物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在情节上《石点头》各卷都能波澜起伏，出奇制胜。《唐玄宗恩赐纩衣緣》以杨贵妃的一时高兴，使故事取得了喜剧的结尾。在山重水复之处忽然柳暗花明，更深刻地暴露了宫廷的黑暗。

当然由于作者思想的庞杂，使书中也有许多对今天读者有害的东西。这次由中州古籍出版社出版时校点者王鸿芦同志作了必要的删削。在校勘时以较早的清代同仁堂刻本为底本，参考他本进行了补改。对于古典文学研究者和一般读者都不失为一个好的读本。

(弦声)

（《中州书林》 1985年7月15日第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