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票，年纪大的。”车门还没关上，年青的售票员就从驾驶舱的座位上挤了过来。

“让我坐坐好，就打票。”刚上车的老年妇女伸手扳下身边的折叠椅，从容地坐了下来，这才从下层衣兜里摸出一张揉烂了的一元钱票子。

“你不是上南京的？”售票员非常惊讶。

“我到马坝。”

“你不是说上南京吗？”售票员有些恼火了，他没想到刚刚在车下说是上南京的，一上车就变了。

“我就到马坝，不去南京。”老年妇女显得十分平静，脸上现出微微的笑意。

“不去南京就给我下车！”售票员没有理会那来年妇女的笑意，用十分强硬的口吻大声喝道。

“你们客车就是要带客，哪有不带客的道理？”

“少废话，我们不带短途的，你给我下车！”

“老太婆，别耽误我们时间，快下去！”一位烫着卷发、戴着茶色镜，穿着红衬衫的男青年显得有点不耐烦了。

“老太婆，快下车吧！这是车途车，你再磨蹭也不会带你的，快下去吧！”后边的乘客也有几位附和道。

“老太婆，你既然不去南京，干吗要骗人？”又是对老年妇女的谴责。

“售票师傅，人家这么大年纪，到外边走走不容易，你就做做好事，带上她吧！”旁边一位教师模样的人与售票员协商道。

“不行！就是要她下车。”售票员仍然那么坚决，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

“我就不小去。我不相信你们客车还不带客？”没想到老年妇女也变得强硬起来，脸上的笑意早已烟消云散。

“那好！你得打去南京的票。”

“我只有这一块钱。”

“你这老家伙，真是老油条，坐车还想不打票吗？”一直沉默的司机再也忍不住了，“既然不去南京，给我滚下去！”

“我就不下去，看你把我怎么样。”老年妇女毫不示弱。

“给我滚下去！”司机从驾驶舱挤了过来，准备动手去拖那老年妇女。

“你拖吧！我患有高血压，出了事你跑得了？”

“那你打票！”司机换了口气。

“快买票吧！”

“我也不是不打票的。”老年妇女又把那张烂票子递了过去。

“要3块钱才行！”

“我只有这1块钱。”

“你这老无赖，真不要脸。”司机狠狠地唾了口唾沫。

“把她带到南京，送交派出所。”卷发青年建议道。

“酸了吧，老太婆！就给3块钱吧！车子耽误半天了。”乘客再一次催促道。

“我就这么1块钱。随他们把我带到哪儿，反正他们还要把我带回来。”

“那你中午到哪儿吃饭？”有几个年轻的乘客把头伸向老年妇女，显得很关心的样子。

“吃饭！他驾驶员到哪里吃，我就到哪里吃，不怕没饭吃。”

“真是个无赖的老东西。”司机白了老年妇女一眼，这才悻悻地离开。售票员也不再搭理这个老年妇女，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

“老太婆，这不是开玩笑的，他们真要捉弄你呢！”

“怕什么？不到马坝我不下车；开过了，我就跟他们去，饭后再到马坝下。”老年妇女显得无忧无虑。

…………

“驾驶员大哥，行行好吧！快让我下车吧！”车子到了马坝，老年妇女从座位上爬了起来大声喊道。

“你这老不要脸的东西，这下要下车啦？”

“就算我比你大几岁，你也不该跟我开这么大玩笑？”

“票打了吗？”

“我这就打票！”老年妇女又举起那张烂票子。

“到南京再说。”售票员看都不看老年妇女一眼。

“活该！就应该叫这老太婆尝尝南京派出所的滋味。”卷发青年显得很快活。

“算了吧！这么大年纪出趟门不容易啊，就让她下车吧！”教师模样的人再次协商道。

“能便宜她吗？”卷发青年大声反问道。

“老太太，你真没钱吗？那我替你垫上两块好了。”教师模样的人关切地问。

“我可没钱还你啊！”

“真是自讨没趣！”卷发青年白了“教师”一眼，“教师”红着脸底下了头，从衣兜里掏出了两元钱的票子，递给那老年妇女。

老年妇女没有去接钱，而是用双手紧紧扒着紧紧关闭着的车门。

售票员掠过教师模样的人和老年妇女手中的钱，撕了几张软票，摔给了老太婆：

“滚！”

1988年10月17日于南京

[注]此事发生在1988年10月5日苏北某班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