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经》操守之四:柔远人、怀诸侯
(2019-12-28 09: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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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儒学历史文化教育杂谈 |
分类: 儒学作为统治哲学的治道特色 |
8)君王(及君子)要“柔远人”(外族外邦),嘉善而矜不能以安抚外族,使周边安宁、道化行远,为进一步的四夷来附作好铺垫。“柔远人”不是对远人一律怀柔,而是由近及远、先近后远,所谓“亲近以来远,未有不先近而致远者也;故内其国而外诸夏,内诸夏而外夷狄,言自近者始也”;同时,也不是一味地对远人怀柔,也须秉持中适之道,其中包含“柔远人”与“子庶民”之间的中适和对外交往须秉持价值观的中适两个层次:一是在子庶民的前提下柔远人,我待之以礼、交之以惠,如对方存攘窃之心、贪我财货之利,寇掠我民,侵我领土,则必兴荡寇征伐除患之师,解救我百姓、收复我失地,否则如还对远人怀柔,则是侵凌我子以仁爱他人之子,此非任何君父所为,且其他远人也将以我好欺而争相效仿;二是在安定边疆的基础上,推行价值观和中适理念,交邻以道义,亲近、帮助得道者,抑制、打击失道者,此所谓嘉善而矜不能的恩德,也促使远人和于我之价值观、悟于我之道,这样才能从长远意义上使远人归心(最终因四夷来附而广土众民)。我儒家价值观源于人性(人类所共性),以我仁义价值观判其得道,则其必得本国民心而为周边所敬,这样的邻国宜亲宜交;以我仁义价值观判其失道,则其必不得本国民心而为周边所憎,此所谓行于苟且、心存攘窃之国,不仅不可亲之,而且需武备谨防,必要时(如发生桀纣之乱)可以吊民伐罪、禁暴除乱,则必得其国之民心、必获其国之贤者助;故备边之道须以德道判断邻国治乱,所谓“治乱之化也,文武之所由起也”。此与孟子之“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及《吕氏春秋》之“地从於城,城从於民,民从於贤。故贤主得贤者而民得,民得而城得,城得而地得。夫地得岂必足行其地、人说其民哉?得其要而已矣”,是一脉相承的。唯如此之“柔远人”,才能有四方归心的效果(得民而得地)。秦穆平西戎、惠文并蜀地使秦益强、富厚,汉代驱解匈奴、并融西域而开创华夏广土众民的新纪元,皆此“柔远人”的得民而得地之功。相反,秦王政恃强攘窃,灭六国而自是行暴,遂广聚叛土叛民,从而速葬了秦朝,验证了《吕氏春秋》民“有仇而众,不若无有”的警告;而到了宋代,宋太宗自歧沟关一战,不敢再伐契丹而遂致女真属辽;宋真宗患以劳兵伤民,不务收复中原故土而与辽和,使幽蓟百姓盼归之望痛绝,并告诫臣工:“祖宗辟土广大,唯当慎守”,是不知孝义之大者也(善继人之志者,孝之大也;故不敢亏先祖故土、弃先王之民),也是不以天下之心为心,而以一己之心为心,把国家看作自家王朝,而非华夏共主,于是,民间重私轻公之风遂起(特别是勇于私斗而耻于公战)。这些都不是儒家交邻以义的“柔远人”之道。
“柔远人”不是施惠以邀夷,而是欲求先施之下的交邻以义,因古代周边蛮夷秩序文化的落后,而有导之向化之意,故曰“柔远人”,其中主导对外交往的灵魂仍是德道价值观。这一点,在对外交往上与内政是一致的,皆须本于义而不怀于利;外交是内政的延申,更以内政为根;两者虽言文武皆不可废,但内忧主以修文解,外患当以武备防,然则“文之所加者深,则武之所服者大;德之所施者博,则威之所制者广”,此又其关联之要旨也。为政本于利(包括内政与外交)之所以跌宕莫测,就在于利趋算计难有公正之度的恒守(只顺从欲望的强弱,而欲望总变化无常,故难以恪守公平,希图应得更多;这是以人的个体性主导思行和以社会性主导思行的差异);故而难有人心之恒,遂致祸乱不断。公正源于人性所守之常(不源于利之多寡),倘若人无所守、唯利是趋,内则人心尽丧、国势衰危,外则敌寇衅起、友亦化敌。汉和融西域而驱匈奴、清一统蒙古而御罗刹,相比于北宋以输岁币息边而边寇日烈、南宋以资蒙元复土却终被所灭,都彰显了对外交往的长远之道,在于惟价值观文化是本;原因在于其他一切共识、协同与合作之类,皆以此为基来构筑、以此认同而稳定。不难从中得到启示:须以价值观文化作为对外交往的基石,而不能以利投货贿之类;如果没有对诸如公平正义等基本价值观内涵的相互认同(基于大经、大本),就难有经济、科技等任何其它外延方面稳定的合作与协同。
为此,要建立德化武备并重的外交战略和国防体制,促进交流的通商贸易制度,以及厚往薄来的礼仪制度等;边地必以用而不唯以守,要广纳夷民而通以教化。
9)君王(及君子)要“怀诸侯”(地方),以盈济虚、以多补少、抑强扶弱、平衡权力、治乱济危,使王化覆盖四方(特别是远方)而百姓归心。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诸侯危社稷,则变置”,说明了天子怀诸侯的重点在怀柔百姓;晏子尝云:“天子適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诸侯朝於天子曰述职。述职者,述所职也。无非事者,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不给。夏谚曰:‘吾王不游,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一游一豫,为诸侯度’”,描述了天子审诸侯之政的常规体例,以此补不足、助不给、正诸侯;董仲舒言“《春秋》之道,以元之深正天之端,以天之端正王之政,以王之政正诸侯之即位,以诸侯之即位正竟内之治,五者俱正而化大行”,则反映了正诸侯之度(功过赏罚)在上下德道之贵一。可见,所谓“怀诸侯”的实质是正诸侯之政以怀诸侯国之民。追求这种贵一的落实,是促使郡县制取代分封制的重要原因;秦推郡县制只为集权,但因缺失德道内涵,其亡更速;汉亦从分封转郡县,却以遵行儒家治道,而开华夏新元;显然,郡县制的政令统一能量与治道内涵是相维的,德清道明,其治也愈速而广;德乖道暗,其乱也愈疾而烈。
诸侯封建自治体制,最早起源于部落归附,到周代诸侯主要转为对宗族和功勋的分封,秦代去分封而置郡县;汉先分封而后又削藩,诸侯只得食邑而无行政权力;至西晋复起分封,遂有八王之乱;隋以后,除了对边疆夷族外,诸侯自治体制在内地基本废除。这里的“怀诸侯”,主要阐述中央对地方的治理之道,同时,在儒家王天下的天子体制中,具有重要部族文化传承意义的继绝、举废(如商之封杞、周之封宋,为使夏民、商民能有所归,而不绝其先人之祀),虽也随诸侯制的废除而鲜见于内地,但其理念尤在,故在边地屡有“继绝”、“举废”之例(在此不作重点)。其根本思想仍是合理划分权力、构建监察体系,既保证朝廷的治道理念、法纪政令的统一,又使地方权力足以精理庶务;既促使各地均衡发展,又不使诸侯封疆专权、专民(这是“唯天子承受天命”的内涵,属于天子之专),从而保障王化畅通、朝廷恩泽能直达百姓。朝廷(中央)在地方治理中,主要在维护朝廷礼法、度制和政令的统一,包括理念和措施的相顺不悖,其核心是确保各地价值观、是非观和治道理念与朝廷的统一;地方封疆的责任,主要在兴教立俗以推广统一价值观规范,劝民进业以图家给人足、财物丰盈,维护安定以使民无忧疑、相善乐助,拔举人才以促人人向贤、自知廉耻之类的治理庶务。归纳起来,朝廷应着重四个方面:即地方权力分配、地方发展均衡、地方监督举刺和地方危乱救济,实际也是并育不害理念在地区均衡治理和权力运行监督上的体现。
地方权力分配:所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是说,价值观规范和治道理念的主导和认定权,以及军事权力归属朝廷;从历代的经验看,应包括礼法度制、教化拔黜、财税军政等方面的最高制令权力。所以,有地方的军事、行政、教化、财政权力分司之制(不得归属同一人把持),有督抚守令定期轮换之规(不得在同一地方执政过久),同时,地方设属任吏,必须遵循朝廷体制,不得擅置。唐天宝以后的封疆管理体制,就是因为没有构架好地方权力分配,而使地方权力长期集中于节帅一人,导致的地方自专并危及朝廷;而宋之转运使,明之按察、布政两使司,以及明清的客官体制(客官即部司直管各地的部务官员,与督抚官员既相互协作,又互成敌体、相互稽核,也利于监察,如户部、漕督之于粮道,工部、河督之于河道,礼部之于学政等等),则都有制衡地方权力的作用,是有借鉴价值的职官设计体例。
地方发展均衡:不是着眼于地方经济总量,而是着眼于各地人均生活水平,所以,需要尽量使各地方的经济总量与人口比例基本相当。在农耕条件下,括尽地利、提高技术是基础,同时,还应分地利产出安置人口,西北产出低、东南产出高,因而形成了历史上人口西北稀而东南稠的布局。在工业化条件下,更需结合各地资源环境,规划特色突出的产业布局,同时应从国家层面,根据各地产业均衡安置人口,以使各地百姓生活水平接近、各地治理难度趋于平均,尽量减少不必要的人口流动。此外,要尽量避免出现某一地方产业规模独大(生活水平独高)的局面,如果出现某一地方的独大,就必须强化朝廷对该地方的管辖力度;而当地方出现纷争时,朝廷在主持公道的同时,应多从抑强扶弱的角度进行均衡裁量。
地方监督举刺:是朝廷监察体制的落地,分为对各级官员监察和各地风气观察两部分。一方面,有御史言官依风宪(即德与制)对各级官员的持续纠弹举刺,包括风闻言事(前面讲过,核心在宪官得便随踪于实官之事、弹刺要苛于细务,朝廷处治要从于大体);另一方面,官吏忠厚则百姓仁爱,官吏残暴则百姓乖戾,官吏贪腐则百姓逐利,故官风必带动民风,民风亦效法官风,观民风之变可察审官风之弊、教化之失,所以,朝廷定期派员巡察各地观风,详实民生之状、礼乐之风,以总观地方治理之绩效、判断地方官员执政之得失,以及调整教化的细节方向。到了明清两代,朝廷还专设了通政司以掌管地方章奏和臣民密封申诉之件。
地方危乱救济:当地方遭受灾难或出现祸乱,除地方自救外,应由朝廷主持和组织平乱、救济,包括调集其他地方的人力、物力进行救济,而不得由其他地方直接主持施救(周朝的诸侯代政因此而起)。
所以,“怀诸侯”从诸侯制废止之后,转变为怀柔地方之治,通过以多济少、治乱济危使各地治理难度趋平;通过平衡权力、抑强扶弱,使地方势力均衡而有限;结果是使地方不能专权、专民,从而达到王化畅通、国家治道理念和政令统一的目的,如此才能形成“天下畏之”的效果。
为此,要建立地方的军政诸权分司的制度、地方大员定期更换的规范、地方监察观风的机制、新使到任分析闻奏之例,同时,制定地方产业规划纲要和实施、调整细则,此外,还需统一经史典籍(教科书)、学籍、考试、功名的礼义教化体制,并辅以促进政令上下畅通的专司通政制度等。
九经是最理想的儒家为君之道(也是最难能可贵的为君之道),能贯行大部分者,就足以堪称明君。之所以九经很难全面践行的根本原因,在于家天下的君主体制。君王也是“仁贪之气两在于身”的人,在家天下的君主体制之下,权势会使其个体性变得更强烈,在没有外界监督的压力下,无论是修身垂范、尊贤体敬,还是保养民生、怀治柔远,都很难长期稳定地贯行不悖;一旦有所背离,治道秩序也就随之而偏颇混乱。历代帝王能够全面通行九经者是少数,多数只能贯彻一部分,贯彻的有多有少,多则趋清向治,少则趋浊向乱。但即便是昏庸的帝王,也会对出现的逆乱有所警醒,进而领悟修己笃道之重要,在某一时段推行九经的一部分;居然也不乏起承转合的作用,使王朝得以延续。同时,即便是贤明的君主,也可能在太平盛世时有所懈怠,在某一时段忽视九经的一部分,此所谓:商纣亦知西伯侯之贤,而唐太宗也有杀魏征之心。然而,秦始皇任法家而绝儒典,二世国灭;汉桓灵亲宦佞而兴党锢,即成凌颓;唐天宝崇老玄而贵道举,乃酿大乱;宋哲徽务实用而侮元祐,终至身掳;由是可知奉之者昌、弃之者亡。
引自汉朝兄弟儒学的新浪博客:十、儒学的统治机理的构架(一)儒家治道以对君王的规范为起点,概括为九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