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洛杉矶的空气有些清寒。我双手插着裤袋，踽踽而行。
　　workshop课程这周被安排在夜间，因而每当下课离开学校的时候，总是将近晚上10点钟。我从音乐大楼边门穿出，往校园B出囗走去。因为姑妈就在B出囗那儿接我。
　　不知什么缘故，尽管下课，但往B出囗的行人还是很少，今天穿学校制服，以至我那双从北京带来的皮鞋敲击在地面，脚步声清脆得格外夸张，甚至有点吓人。转下一个比较陡的楼梯，旁边是一个小灌木林。路灯仍像以往一样孤零零地立着，只是仿佛略嫌昏暗。
　　距离B出囗大概只有100米左右的时候，只见一个高高的白人匆匆地迎面而来。那样子慌里慌张的，脚步凌乱跌撞。当他和我擦肩而过的当儿，我还是看到他下意识地扭头望了我一眼。
　　不禁想，这个画面仿佛在哪里看见过呢？甚至那道目光也能让我感到冷不防有些寒战。
　　那目光里闪露着的是什么？噢，是恐惧！我想起来了，这种恐惧的眼神，在美国校园连环杀手的追踪报道里比比皆是，而杀手射击无辜学生的现场，无一例外都是在夜晚，就如我此刻所处的时间地形一样。我不觉也恐惧起来了。
　　连忙收住脚步，往四周打量。夜晚——路灯——灌木丛。一切都跟往常一样；又似乎，跟往常不一样。
　　自从去年10日起，杀手已经连续制造了三桩校园凶杀案，导致1人毙命，2人重伤。杀手来无影，去无踪。　
　　天呀，谁将成为下一个无辜者？！这个骇人的问题，让我不寒而栗。　　　

　　事实上，我在美国上高中一年多来，没有一天不是在警车凄厉的鸣笛声中度过的。当然也不能由此就说美国很不安全，因为这里的规矩是，只要有人拨打“110”紧急求救电话，那么就必有一辆警车、一辆消防车、一辆救护车同时呜鸣着警笛飞奔事故现场，而且都是免费的。我曾两次亲眼目击过这样的场面，一次是在Long Beach的沙滩上一个家伙喝得烂醉，一次是在一家大商场的药柜台前有人突然晕倒。打出求救电话大概几分钟，就会看到三类救援人员相继赶到，颇有效率。

　　然而，我也还耳闻目睹过这样一些事实——去年四月，一天我们正在上课，悬在课室天花板上的喇叭突然广播：请大家不要惊慌，现在学校附近正聚集了大批警察在搜索嫌疑犯，但我们是安全的。
　　——哇噻，说得轻巧，不惊慌才怪了！
　　大批警察出动，意味着肯定发生了大案，何以见得我们是安全的？！顿时，课室里鸦雀无声，人人脸色煞白。下课涌出看时，学校附近的几条道路都封锁了。警察们一个个身披避弹背心，荷枪实弹，奔前跑后的大呼小叫，盘问路人。天上，还有三四架身上印着POLICE大字的直升飞机在不断低回盘旋。四下的警笛声凄厉刺耳，令人更添恐怖。
　　原来，半小时前，一个警察拦停了一辆违反交通规则的小车，车上的人不服，从身上拔出手枪来一枪就把警察给打死了。一切原因就是那么简单。看你不顺眼，即拔枪而起，这也实在太危险了。　

　　去年七月，美国独立日假期以后，我们回到学校上课。老师先是幽默地问大家，你们假期有什么特别事情发生吗？譬如有谁结了婚，又或者有谁找了新的伴侣？
　　大家哈哈一笑，都说没有，没有来得及呢。
　　却见一个叫George的17岁南美同学举手说，我被打劫了。
　　大家一愣。老师笑笑道，请讲来给大伙儿听听。
　　看他那表情，好像在洛杉矶被打劫也已经不算是什么太特别的事情了。那同学就开始结结巴巴地讲——昨晚，我正在路上走着。突然，街角跳出两个操西班牙口音的男子，分别以手枪指着我的脑袋喊：把钱拿出来！我看了他们一眼，问：Why？贼人气得跳起：打劫呀！我明白了什么回事，即一手拨开他们的枪。可是他们其中一个却用枪把子猛击我的脑袋，把我打倒了。然后，另一人迅速搜走了我的钱包……
　　——噢，你怎么这么大胆！大家忍不住都在心里惊叫了起来。毕竟钱财身外物，安全最重要。　　
　　最后，我们老师只是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老弟，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要再问Why，还是主动把钱包拿出来交给他们算了！
　　是的，在美国只要几百块钱就可以在商店随意买一把手枪，那么劫匪日增其实也就没什么好奇怪了。

　　我所居住的Arcadia地区，据说一向是治安非常好的。我来住这么久，常常喜欢半夜三更走出去在月下散步，也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最多是有一次看到电线杆上贴着一张告示，大概意思是：亲爱的小偷先生，昨晚我的小车停在路边，被您打烂玻璃，取走音响等一些物品。其中有一个洋娃娃，是我小孩的心爱之物，没有了它，她就不愿意上幼儿园的。因此，有劳见字后把洋娃娃送回，则不胜感激……云云。
　　让人看了挺哭笑不得的！　　

　　写到这里，我不由得又打开电视机，电视机里，首都华盛顿特区的警察总长Moose先生，正在记者招待会上用低沉的语调，一字一句地呼吁枪击凶手：不久前，又一起枪杀案发生了，一名巴士司机当场罹难。我们已经收到你写在纸条上的最新留言，并不得不公诸于众——“你们的孩子在任何时候和任何地方都不得安全！”我们希望你能尽快以你愿意的方式与我们取得联系，我们愿意保证你的安全……
　　Darn，又一个无辜者就这样丧生！我想，此刻大抵全美国的观众，都会与我一样地心情沉重。这样的姿态，差不多是有点寄望于杀手的良心发现了。
　　
　　而这个时候，我忽然发现，警察局长Moose先生制服里面总是鼓鼓囊囊的，腰弯背驼，颇不雅观。
　　再仔细端详，却才看清楚，原来在众多保安人员的簇拥下，他仍然非常小心谨慎地在浅黄色制服里头，套穿了一件厚厚的避弹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