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如米是在一张海报上看见那行字的。 

　　那是一张周杰伦的海报。王如米不喜欢这个很火的歌手，很多朋友因此都讲他很老土，但王如米感觉自己一向是现代的、时髦的。但他也清楚，同大多90后人喜欢的所谓流行文化相比，王如米更喜欢古典文化。音乐、书籍还有影视作品，他都喜欢一些很经典的东西，尤其是欧美的古典艺术，他更是喜欢。关于这一点，王如米虽然也能在大家面前泰然自若地自嘲：自己真的很老土！但王如米有时私下里想这个问题，又忍不住有些莫名的伤感似的，自己真的就……很老土么？ 

　　海报是贴在墙上的，墙是一家叫“哇卡”的酒吧的墙。酒吧里的光线是幽幽暗暗的，一些很怀旧的，散发着几分落寞气息的音乐在空气里飘来荡去。王如米喜欢这里的环境。 

　　“我真的很想做×”……后面那个字看不清。

　　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有些暗，而且是叠加在画面上的，从王如米坐的位子看过去那只是一片黑暗。王如米当然是可以站起来凑过去看清楚的，但王如米觉得不看清楚也许更有意思一些。就在这种淡淡的怀旧的灯光下，在这种淡淡的怀旧的音乐里，在这种淡淡的怀旧的心境里猜那一个字，王如米觉得其实是很有些意思的。 

　　我真的很想做爱？——如果最后那个字是个爱字，那就太俗气了，王如米想。天下人，只要是一个发育成熟的正常人，肯定是很想要做爱的；让同龄人狂热的周杰伦郑重其事地来说这么一句俗不可耐的话，未免也太——那个了点吧。 

　　那么，我真的很想做人？实际上王如米从心底是希望那是一个“人“字的，“很想做人”这是多么妙不可言的一句话，现在有多少人哪象是“人”啊？又有点现代人在滚滚红尘中试图找寻点精神什么的意思，很经典。 

　　王如米的心绪飘飘荡荡的，桌上高脚杯里映衬的素素也是飘飘荡荡的，王如米感觉对面坐着的素素轻盈得像一首柔美的古典音乐，在自己的思绪里似乎也有些飘飘荡荡的感觉。

　　王如米当然知道，这样的时光，这样的感觉，对自己，对素素来说，都是一种奢侈，因为毕竟素素是有家有室的人了，有家有室的人，同一个足可以做她儿子的男孩相对而坐，王如米感觉到了压力，但王如米又感觉自己无法拒绝，而且王如米还知道，这种感觉在素素心里同样存在着，因此王如米有时候就有些悲哀地想，一个人想活得洒脱些，真实些，怎么就这么难？ 

　　王如米看了素素一眼，素素的眼角已经起了细细的皱纹，但也许因为酒精的原因，素素的脸变得红扑扑的，很好看。 

　　我真的很想做……王如米对素素说，但王如米的话却没说完，王如米仿佛可以看到那串省略号怎样从自己的嘴上像挂面条一样挂下来。其实，王如米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想做爱？那样未免太夸张，太可笑了一点吧，一个17岁少年对着一个有家有室的28岁女人说想做爱，是不是显得太有违伦理了？那么，说想要做“人“？说想要做人当然很动听，但王如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对素素说这样的话，因为王如米怕素素认为自己是在玩一场姐弟恋的感情游戏，所以王如米说我真的很想做……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王如米一时就没了词。王如米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素素的脸上看不出有些什么表情，这让王如米有些失落，又有些想吁一口气的想法。

　　在这种情况下，王如米也觉得其实什么都不说会更好些，但真的什么都不说，气氛又显得沉闷了些，这不符合这样一对奇怪的男女相约的初衷。但说些什么才好，王如米又拿不准了。 

　　音乐突然明亮了一些，那些怀旧的气氛像被风吹散了一般，但酒意却更浓了，王如米看见那些暗红色的液体像一些摇动的海面，像一些一行行涌起的文字，像一张张似笑非笑的脸在眼前晃动。 

　　我们…… 

　　王如米还想找一些话来说，但这次王如米仍然失败了，说出我们两个字之后，后面又是无言。王如米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又无声地呼了出去。

　　素素的手指有些发凉，她的手指慢慢地伸进了王如米的薄毛衣里，蛇一样，触到王如米的肌肤了，王如米忍不住颤了一下。王如米不知道自己是因为素素手指发凉的原因呢，还是因为自己的激动，但王如米的手却不由自主地弯了过去，弯成了一个满月，把素素的略显娇小的身子推了一下。 

　　酒吧的灯光很暗，音乐若有若无，这的确很容易让人产生一些冲动。而且王如米是坐在酒吧的包厢里的，包厢很小，很精致——最重要的是，没有客人的招呼，服务生是不准踏进包厢半步的，这就让王如米的神经有些紧张了。而且……而且王如米问自己，为什么自己要选择这么一家充满怀旧感的酒吧呢？即使选择了这家叫“哇卡”的酒吧，为什么又偏要选择包厢呢？难道这只是一个巧合？难道自己就真没有那么点…… 

　　王如米听见素素的呼吸像一种音乐，很怀旧的那种，当然，怀旧的音乐也不尽是舒缓的，也有那种激越的，澎湃的，冲击人内心的——王如米听见的素素的呼吸就是属于那种可以让自己激动，让自己同样澎湃起来的那种。 

　　我真的很想做…… 

　　素素把脸贴在王如米的身上，喃喃地说着。 

　　素素也没说出最后一个字来，也许素素来不及说出来，也许素素和自己一样，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心里想说些什么，或者也因为有些东西是不能说出来的。王如米原本是想问问素素没说出来的那个字到底是什么的，但王如米到底也没问，一来是王如米知道问也是白问，二来王如米感觉自己已经被一种潮水包围了，王如米已经来不及再问了……

　　以后的日子，王如米还是没弄明白周杰伦海报上那句话的最后一个字到底是什么，因为王如米再没有机会去那家叫哇卡的酒吧——那晚之后，王如米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没有了给素素打电话的冲动，而且素素也没打电话来，那晚的情形就像一场梦一样——梦完了也就完了，该干什么还得继续干什么。有时王如米坐在天空下也会呆呆地想，自己真的是做了一场梦吗？那句话最后一个字到底是什么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