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民之所利而利之
(2013-01-28 15:14:57)
标签:
文化 |
分类: 孟子思想 |
孔孟好像不像管子,直截了当地将利益作为治人理国行为的目标,而是好像羞于言利,《论语子罕》说:“子罕言利与命与仁”,《孟子》说孟子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羞于言利,显得很清高。孔孟为什么羞于言利呢,只能推测,欲利与仁人相悖,孟子说“为富不仁矣,为仁不富”,可以为证。孔子褒仁人,因而自然要贬欲利,因此罕言利。西方人的文化中不存在仁人与欲利的冲突,不存在自己欲利就必然与仁他人发生冲突,典型的事例是比尔·盖茨,他既可以被称为世界上最欲利的人,也可以被称为世界上最仁人的人。在古希腊《工作与时日》中,赫西俄德告诫他的兄弟既要劳动致富,也要坚持正义,赫西俄德看来欲利与仁人不存在冲突,可以同时为人所追求。我们不甚明了为什么在西方人的文化中欲利与仁人没有冲突,而在孔孟的思想中欲利与仁人存在冲突,引起这一文化差异的原因可能是人们社会生活状态的差别,因为人实际社会生活的差别引起了文化上的差异,这就是所谓物质决定意识。文化产生于人们的实际生活状态,有什么样的生活状态,也就相应形成什么样的文化。因为古中国人与古希腊人的社会生活状态不同,因而形成了各自不尽相同的文化。
我们也很难说清古中国人的社会关系是否必定导致欲利与仁人冲突,但不管怎么样孔孟构建的仁与利是相冲突的。不知是孔子在构建仁的概念时,将仁的意思做了比较特别地定义,以至于仁与利冲突,还是他认为欲利是一切罪恶之源,而根本否定人的欲利行为,以致将仁改造成与利不相容的概念。韦伯将儒家思想理解成宗教性质的儒教,不知是否就是因为孔孟将仁改造成伦理上的至善,一个人可望而不可及的终极境界,《论语》说“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将仁当成人的最高价值,将仁视为比生命更重。宗教的意义在于让人安于放弃身体的快感,而追求精神的安逸,放弃身体的快感就是放弃物质产生的快乐,也就是不言利,事实上,人存在在社会中不可能不言利,要不可能不言利的人不言利,如何才能做得到,唯一的方法就是给人洗脑,用宗教给人洗脑,让人从意识中对利产生排斥。仁被改造成排斥利的终极境界,让人们用来作为精神的归宿,便与宗教没有本质的区别,因而韦伯将儒家思想认同为宗教思想。而实际,仁并不是孔孟活着的思想,并不是他们影响后人的灵魂,仁在孔孟之后再也没有发展,更没有发展成一种为人膜拜的宗教。
也许欲利确实一切罪恶之源,汉高祖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无不与欲利存在牵涉。杀人往往是谋财,伤人往往出于争利,盗则直接针对财利。因此论语有限的言利,所言的也大多是利之害。
《里仁》: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子路》:子夏为莒父宰,问政。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这几章所言的利,言的就是欲利之害,言利是引起各种恶行的渊源。
因为欲利是引起恶行的动机,因此论语告诫人要“见利思义”。
论语只在《尧曰》篇中言利而没有将利作为恶来对待。子张问孔子:“何如斯可以从政矣?”,孔子告知“尊五美,屏四恶,斯可以从政矣”,子张再问“何谓五美?”,孔子说:“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子张接着问:“何谓惠而不费?”,孔子回答说:“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费乎?”。孔子在这里论及利时,没有将利作为引起恶行的动因,而是像管子一样将 利作为君王治人理国的目标来看待。
孔子说 “因民之所利而利之”。说的是君王应该根据民的利益来治人理国,使民得以实现他们的利益。这样的思想,换一种说法就是治人理国应该“为人民服务”。因此,数千年来,真理早已存在,只是无视真理的存在;大道早已存在,只是不走大道,偏要摸着石头过河。“因民之所利而利之”的民利又是什么呢,孔子没有说,因此只能推测。《墨子经上》定义利说:“利,所得而喜也”,我们权且将利理解成墨子所说的“所得而喜也”,那么民利则是“民所得而喜也”。什么是民所得而喜的呢,很简单,古今中外凡人所喜的是财货以及基于财货的幸福生活。孟子归纳君王的利是“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梁惠王上),《论语为政》说:子张学干禄。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馀,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馀,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说明官的利是禄。这就是说王有王的利,官有官的利,民有民的利。要王、要官不顾及自己利去顾及民的利,不是所有的王与官可以做得到的,除非圣人以及孔子说的仁人,因此孔子说“因民之所利而利之”,并不一定会真有人去实行“因民之所利而利之”。一国之中,民、官、王三者各有各的利,各自为自己的利而奔忙,而不是为一个共同的利而奔忙,因此虽各自成天忙忙碌碌,却都得不到幸福地生活,因此《系辞》说:“天下何思何虑,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天下何思何虑”。三个利益不同的主体,成天在为各自的利益彼此地争斗,各自都殚精竭虑地算计对方,一刻都不敢停止,因此谁都不能安逸幸福地生活。原本三者有一个共同的利益就是幸福地生活,可是幸福生活必须以衣食丰足为基础,而衣食的获得又需要以被认为是痛苦的劳动来生产,三者又没有就如何分摊劳动生产的痛苦,达成一个合意,这样三者便各自为自己的幸福,设法规避自己的劳动痛苦,因而彼此陷入无休止的博弈之中。
也许是因此,孔子罕言利,因为一言利,便是残酷的争斗。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