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那年的秋天,在学校旁的小河边,读路遥的小说《人生》,翻完最后一页的时候,暮色渐沉。少年心中从此有了一个梦,梦想将来也有一个巧珍一样的姑娘,那样纯情,那样痴情。后来的日子里,每当天空的翅膀沾上夕阳光斑的时候,一个仙女就象落花飞雪一样飘进他的家,为他洗衣做饭……
一日长于百年。特别是把情感切割、裁碎的时候,少年的记忆总是在勾勒完美夜色的时候被冲得七零八落。
他大学毕业,当了一名高中教师,那是一所三县交界处的一家乡村中学,一片荒土,一把阳光,一点月色,几只麻雀,常把他的生活逼在室内一盏昏黄的灯下,只有那些书陪伴着他,度过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
这又是一个深得有些不可预测的冬天。他从风中穿过,枯败的草籽唰唰落地,安静的土地,似乎在压抑出奇的痛恨。一个人的天气是很冷的。他走到学校前边的河堤上,坐在那株百年柳树下,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若即若离地飘零出几个意境,魂魄一样,蛰伏在空廓的前方。
突然他听到一点声音,准确说是歌声,歌里唱到,挥别爱情的颜色,玫瑰的颜色。。。。。。他还来不及想象,一个袅娜的身影,兀自凝立于寒烟的衰败中,眼神投射出猜不透的凄楚。他不禁内心一震,猛然惊醒。
那只烟抽了一万年。她的声音有些打滑,冰凉铁轨样毫无掩饰地把日常痛苦呈现给他。她说高中毕业前父亲病故,家徒四壁,只身来到南方那个追求财富的城市,可一个农村的小姑娘在那儿,无亲无故,只好陪酒卖唱,沦入风尘。即使那样,一个人在异乡挣扎,她说自己依旧出污泥而不染地将无奈写在每一片花瓣上,写在昏沉古旧的歌声里。
他没问她从那里来,到那里去,却请她去自己的寝室,这个邀请混淆着概念的边缘,不动声色地威胁着什么,虚构着什么。这时风里传出别样的动静,他自圆其说,饿了,这个精致女人可以象少时梦中仙女一样为他做一顿晚餐。
不言不语,随他去了他的宿舍。她的手艺还不错,两菜一汤,两杯酒,两杯茶,外加他的一只烟,
偶尔走神的忆想,他和她的交谈不很深入。她说喜欢他,早在读书的时候,喜欢他的痴书,他的渊博,他虽没有名气但一直按自己生活方式生活的普通人。他说他不是没有梦想,卑微与欲望,让他缺乏抉择和勇气。她说他的另类有让人追逐的可能,他说看似理想的生活,包含着对生活的绝望。
他们又看着窗外愣神,其实窗外没有什么景色,与冬天极为和谐的教学楼的灰色,在它巨大的沉默里,掩藏着巨大的喧哗和躁动。他抓住她的手,开始絮絮叨叨讲一些含混不清的东西,他想要的,当下的,是直截了当的快乐,可语言上却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把复杂的问题更为复杂化,那些复杂的问题,逻辑,概念,思维搅在一起,成为一种意义,说明着虚伪这个字符。
她推开被他抓痛的手,从背包里拿出几张纸递给他。
这些是你写的诗?他从深刻无法破译的文字中抬起头,解开了上衣的第一个纽扣。一些影子缓缓移动,他和她的心寒若初雪,却有着难以割舍的晶莹纷扬。
转眼是夜了,他们想用告别的拥抱来掩饰这一瞬间的尴尬,也许多少个日子之后,这个有奢望却没有占领的一天会成为平平仄仄诗行里的汁液,也许,两个怪异的人,一场没有蜜汁的世界,不提也罢。
他还是一个人,她轻轻地从他的世界飞走了。
今年又是一个寒冬,依然是东风怯寒,依然没有仙女容纳土地的忧伤,梦想承载着他那一如既往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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