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时做了一个梦，梦到去世已十多年的父亲。梦中父亲的样子还是那么清瘦，嘴里噙着他那长烟袋，似在世时那样，不发一言，默默地看着我。

 

　　醒来后头脑一片茫然，“梦里不知身是客”的心绪袭上心头。去年夏天我回老家省亲，说是省亲，其实父母都已去世多年了。到家后没作片刻停留，我就带着云儿、于儿去村西的那片坟地上坟。

 

　　村西小河边的那片坟地，栽满葱葱郁郁的树，我们村中族中的老人去世，全部埋在那里。妈妈以前领我和弟弟给父亲上坟，总是唠叨，说不久就会来陪去世的父亲和叔叔婶婶们，不料她一语成谶，五年前的那个冬天，妈妈也被埋在了这里。

 

　　穿过一片黄豆地，顺着林边小道，我们来到了坟地。靠近小路的是我二大爷的坟，下葬时栽的那棵树已经长高成材了。二大爷是我记忆中第一个去世的人，那时我才五六岁，还不知什么是生死。只是看着族人忙里忙外，家中的妇人都哭得昏天黑地的，那时不懂事，净顾着看热闹，不知那个淳朴、憨厚疼我如子的二大爷死了，永远也看不到了。站在二大爷的坟前，恍惚中仿佛二大爷还是那样用手轻轻抚摸我的头，“扣儿，回来啦？”

 

　　离开二大爷的坟，前行几步就来到祖父坟前。我的祖父是1955年去世的，那时我还没出生，从未见过祖父他老人家。关于祖父的印象，都是听父亲母亲说的。我见过我的祖母，她老人家是1983年秋天去世的。那一年我正在读高一，祖母弥留之际，特命堂哥去学校找我回来。等我回来时祖母已经口不能言，意识还很清醒。我走近祖母，姑姑俯在她耳边说扣儿从学校回来了，这时祖母眼睛一亮，眼角沁出泪珠。当天夜里我的祖母就去世了。抚摸着祖父祖母墓前的石碑，想着清末出生的他们那代人，生于乱世所受的磨难。那个年代的人，注定一生坎坷。

 

　　祖父墓不远的地方，有两座坟，那是我的父亲和母亲。乡人习俗，二老去世后不能在当年合葬在一起。这几年我在外奔波，工作生活在离家千里之外，没有年年替二老坟上添一把土，念及于斯，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病侍在侧，葬临其穴”是中国人养老送终的传统，清明时节上坟祭扫，那是人之常情。我却做不到，呜呼！

 

　　坐在父母坟前，还是象在他们在世时那样，我什么话都没有说。就那样静静地坐着，静静地陪着他们。于儿、云儿也是静静地坐着，我想父母看我、云儿、于儿都这么静静地坐着陪着他们，二老一定会高兴的。

 

　　坐在父母坟前，我反省自己多年来的为人处世。没有了父母的叮咛和唠叨，一切都得自己担当。天渐渐暗了下来，薄暮黄昏，雾霭四起。离开父母的坟，一步一回头，我想也许若干年后，我也会来此陪着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