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园春~正经

 

雾霭沉沉，风雨潇潇，转眼梦惊。

看一生游戏，几人能耐？众心向死，何处堪听？

生也茫茫，鸿蒙早辟，如履薄冰求正经。

惊回首，叹中年辛苦，灭尽心灯。

 

平生无奈长征，忍过尽千山舟未停。

问苍茫前路，何方可驻？巍峨群岭，无处能平。

半世飘零，仓皇狼顾，舍尽余生装正经。

慷慨笑，望中天皓月，辉映繁星。 

 

 

谢博友[塞外飘零一书生]君雅和 

 

沁园春·和梦也无声

来如闪电，去似流星，一梦堪惊。
忆风吹落叶，雨打浮萍。天涯孤旅，黄卷灯檠。
为建功业，为留声名，一日三省求正经。
回眸处，看等身著作，几多真金！

鸿爪踏雪留痕，学逐日夸父足未停。
看众人皆醉，唯余独醒，嗜欲场中，吾心能平。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几人说我假正经。
和君词，望海上潮生，朗月稀星。

 

 

谢博友[最后的宋词]君雅和

 

 

 

 

 

 

附注：

 

    这段时间，一直埋头于红尘情事百首鹧鸪天的写作，基本上无暇顾及别的，这真是一项能让人耗尽心力的艰苦工作。

 

    看上去是一首首清丽婉转的凄美小词，一个个缠绵伤感的爱情故事，可是对于我来说，每一首词，每一个字，几乎都要揭开心上的伤口，一遍遍地重新回味体验那早已成为过去的伤痛。

 

    有时候，稍微放松一点，对自己动了一念的恻隐之心，或者说，对自己的心伤手下留情了一点，就是这样的一丝放任，投射到作品中，虽然区区四十几个字，却会产生与当年的真实生活真实的感情失之千里的谬误。

 

    虽然没有人监督，但是面对自己，面对上苍，面对那和我一起走过今生的当事者，面对生活的真实，面对关注我的朋友，甚至面对后世的读者，这些谬误，总是让我如鲠在喉，难以释然。

所以，连日来，虽也曾有过让自己松口气的冲动，却从不敢有任何真正的怠慢。就是这样的苦心经营，还有一些需要多次返工重写才能算是差强人意。

 

    昨天，一个网友为了一件难登大雅的小事，偶然谈到了关于“假正经”的问题。

 

    我想了很久，终于不得不暂时放下有关红尘情事的系列，也来谈谈“假正经”的问题。

 

    首先说说到底什么是正经？

 

    现在普遍流行一种所谓的人生态度，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把生活看成是一场游戏。尤其人过中年，压力很大，负担也重，在网上常常看到关于游戏人生、娱乐人生、轻松自在、良好心态等等说法，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对于中年朋友来说，用这种方式和态度暂时逃避一下生活的负担，解决不了的烦恼，倒也未尝不可，不过这样的逃来躲去，竟然把这种回避当作是一种享乐人生、娱乐生活、游戏人间、无所附着的人生哲学，那就未免令人齿冷了。

 

    对于持这样的人生态度的朋友来说，但凡对生活的态度认真一点，对自己的社会责任、对自己的道德底线有一些要求的人，就是过于“正经”了。甚而至于，因为不相信人间还有认真二字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所以自然不认为这世间还有什么真值得正经起来的东西，所以对于所有持认真态度的做法，一概名之为“假正经”也就像是很顺理成章了。

 

    就像这些娱乐的人生有真有假一样，自然地，也是无可避免地，正经也是有真有假的。

 

    如果我说我是某陈先生的妈妈，此陈先生一定会说，这是假的，但是，既然此陈先生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那么，这天底下总有一个女人自称是陈先生的妈妈的时候，她是真的。

 

    就算天底下九成的正经都是假的，我们也不能就此说天底下没有真的正经了。

 

    至于正经到底是真是假，可就没有我们判断陈先生的妈妈是真是假这样方便准确一目了然了。

 

    纪晓岚（大家都熟悉啊）的《阅微草堂笔记》里曾经记录了一个故事，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大概是说，一个大户人家娶了一个新媳妇，大家都对她颇有微词，因为不管是否有客人有长辈或晚辈，总之在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总是和自己的丈夫不太“端庄”，这样地不检点，自然招来很多的物议，从各种表现看来，在那个时代，她的作风都是“真不正经”的，令家人很不满。

 

    后来，她家遭了土匪，不但财物被洗劫，家眷也大都被掳走，可是这个新媳妇却与土匪搏斗一直到死也不肯相从。倒反而是平时看不起她到处风言风语地说她“真不正经”的那些个女眷，跟着土匪走上了“不能再正经”的活路。

 

    可见，世人眼中的所谓真不正经或者假正经或者真正经或者……都是靠不住的，一个真不正经的女人可以在某个瞬间忽然不可思议地正经起来，一些平时很正经的人，也可能在某个瞬间忽然很不正经起来，到底孰真孰假，真是难以一言以蔽之。这些东西随着形势的变化会有很多的不可预料。

 

    再来说娱乐，真正认真地娱乐人生、将人生彻底地视为游戏的人，从古到今，从外国到国内，都是罕见的一族。他们是那些天生的艺术家，像卓别林的《舞台生涯》中的那个小丑，在他人生的舞台，也是他谋生的舞台，更是他展现自己艺术才华的舞台，当然，也是他在生活中唯一的立锥之地的舞台，过完自己的一生，直到最后一口气，还在娱乐观众，娱乐生活，娱乐到自己的最后一刻……

 

    他是为娱乐而生的，他生来就是为了娱乐的，一旦他不能娱乐了，他就选择或者被动地接受死亡……

 

    带着残酷的微笑，那永远迷人的微笑，他们走完了自己的舞台生涯，他们娱乐到最后，游戏到最后，他们的人生是游戏的人生，他们的人生，是娱乐的人生，他们为娱乐而生，他们为游戏而生，精灵一般的罗文、妖魔一样的张国荣……都这样走了……

将最后一抹余辉留给怀念他们的观众，永远地带走了他们的游戏和他们的娱乐……

 

    那些天生生就一颗细腻敏感的女人心的天才的精灵，多半有着“断臂山”情结的艺术精灵，是为娱乐而生的，是为游戏而生的，人们的生活，因为有了他们的娱乐和游戏而显得多姿多彩，他们才是真正的游戏人生、娱乐人生者。一般人充其量也只能做到同性恋，又有几个能真正地游戏娱乐人生呢？可能所有的伟大的艺术家都难免会有同性恋情结，但是有同性恋倾向的人可并不就是艺术家。

 

    试问天下，那天天把游戏人生、娱乐人生挂在嘴边的人啊，又有几个有这样的娱乐精神？有几个有这样视人生如游戏的勇气？且不说游戏娱乐到死，他们有几个敢听到死亡这样的字眼儿？想要认真地把人生当作游戏当作娱乐岂是我们一般的凡夫俗子所能承受的了的？

 

    看看《霸王别姬》中张国荣扮演的程蝶衣吧，看看他的教育过程成长过程吧，一般人可以像他那样成为一个同性恋者，但是却很少有勇气像他那样成为一个娱乐人生游戏人生一直到死的人。

 

    当然，那些时下里口中念念不忘人生如戏、人生是一场娱乐的人，所说的游戏娱乐也不是像程蝶衣那样的游戏和娱乐。他们这些人，多半在年轻时都曾经认真地对待过生活，随着时光流逝，青春不再，回首往事的时候，觉得生活给自己的回报没有自己付出的多，没有自己预想的多，他们为此感到不平，因此转而要回头去调戏人生，殊不知，调戏如何能这样对等进行？你被人生调戏过了，又怎么能再转而回去调戏人生？

 

    伊朗有个笑话，说一个年轻女人状告一个小伙子，说是他在她不情愿的情况下强行和她接吻，法官判的结果是，为了体现公平，建议这个女子也强行和这个小伙子接吻一次，这个判决的荒唐性不用我多说。

 

    所以那些试图调戏人生的人，充其量也只能是帮助人生再一次调戏自己罢了。人生就像现实的社会，它只调戏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就像社会上，男人只调戏二三十岁的年轻女人，如果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女人，每天走夜路都担心有人调戏她，这就是帮着那些早已对她没兴趣的人调戏她自己了。调戏生活，更多的时候是帮着生活进一步调戏自己。

 

 

    话说回来，这些抱着游戏人生娱乐人生的态度的中年人，也并不是就真的没有正经起来认真起来的时候，就像前面说的纪晓岚写的那个小媳妇，要是个假的“真不正经”，总有一个瞬间会让她真的正经起来的。

 

    前几年木子美在网上流行起来的时候，有朋友谈起她来，一个像我这样“正经”的人，不管是真正经还是装正经还是假正经，自然会对她的行为很不以为然，认为她是个道德沦丧到无可救药的地步的人。

 

    当时有个思想深邃很有洞察力的朋友，曾经一针见血地指出：木子美也不是什么都敢写，至少，她就不敢写她的初恋！

我当时真是茅塞顿开如醍醐灌顶一般，这件事几乎彻底改变了我对木子美及木子美现象的根本看法。

 

    是啊，木子美不敢写的，不敢面对的是她的初恋，一个在男女关系上如此开放几乎没有任何道德约束的女人，她的内心竟也还有这样一块圣洁无比的处女地，是她用心呵护珍藏、永远也不敢拿出来晒人、不敢用来游戏感情、娱乐人生的心灵禁区。

 

    到底一个人能真不正经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

 

    孟子说：人之去于禽兽者几希，人人皆可为尧舜。

 

    像我们一般人，一味认真地想要成为圣人固然显得有些过于正经了，但是想一味地放任自己成为禽兽，也是很不现实根本没有能力做到的，人没有能力做得像个禽兽，就像他没有能力真正成为圣人一样。

 

    黑手党魁甘比诺在美国民众以致全人类的眼中，应该是一个良知泯灭杀人如麻的反社会分子，他一生致力于破坏的就是社会的规范，挑战的也是人类的道德底线。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曾经有一次，在咖啡馆里，看到自己的一个手下与一个女人勾勾搭搭公开调情，他很生气，让人将这个手下叫到跟前，告诉他：他也年轻过，对于年轻人沾花惹草的游戏娱乐他很理解，但是他告诫这个人不要在自己家的地盘上这么做，这样让自己的妻子蒙受耻辱，让她成为邻居们的笑柄，是一个男人的耻辱！

 

    这个手下吓得浑身汗如雨下，他明白甘比诺会用极为极端的手段来制止他重犯这样的错误。此事出自相关人士回忆录，应该颇为可靠。

 

    极端的手段也许不可取，可是甘比诺对待家人的态度，对妻子对家庭这个社会细胞的尊重竟然超乎常人，而且他也居然能够推己及人地坚守这个态度。

 

    在这一点上，美国的前总统克林顿，前不久妓女门事件下野的纽约州长，这些代表美国社会主流趋向的人物，在守住自己的道德底线，不让妻子受辱从而也捍卫自己男性的尊严的方面，竟然难望他的项背，这不能不引人深思。

 

    就是甘比诺这样一个臭名昭彰的反社会分子，一个挑战人类道德底线的人物，曾经让多少个家庭灰飞烟灭，曾经让多少条生命像狗一样地消失，他连眼都没有眨过一下。

 

    可是，他对于社会的规范、对于人类的道德，对于亲人的感情的尊重，对于自己的尊严的理解，竟然如此地坚定不移，在他那社会一般人看来已经良知近乎泯灭的心里，竟然也会有这样坚守不移、不可亵渎的一块圣洁的处女地。

 

    那么，我们一般的人，一般天天叫嚷着游戏人生娱乐人生的凡夫俗子们，对于自己顺应了半生的社会规范，对于自己从来不敢逾越的道德底线，对于自己从来就不曾洒脱地放下过的纯洁感情，又真的能挑战到什么程度？游戏到什么程度？娱乐到什么程度？亵渎到什么程度？或者干脆点说，能真不正经到什么程度？

 

    话说到这里，我想说说自己。我是一个在感情上在婚姻上都很失败的女人，在这里谈论关于“正经”的问题，谈论甘比诺那样坚定不移地捍卫家庭的人，可能有人会觉得我有点儿“假正经”。

 

    在此我想以尿床为例谈谈正经的真假问题。

 

    如果一个人，每天尿床，却每天对别人说：他从不尿床，还蔑视人曾经尿床。我认为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假正经”。

 

    其实每一个人的成长，都要经历这样的过程：尿床——不能尿床——尿不了床。

 

    一个孩子从尿床到不能尿床的成长过程就是个“装正经”的过程，我们不能一概说只要做不到真正的正经（尿不了床），就一定是假正经。

 

    人在其他方面的成长经历也大抵是如此：真不正经——假装正经——真正经。

 

    常听人骂人的时候说：这些年你除了尿床改了还有什么改了？

 

    事实上，有些人可能真是这样，除了尿床什么也没改。

 

    但是，对于在人生路上不断地提醒自己要真正地正经起来的这份心思，我们不能粗暴地将它们等同为前面说的“说一套做一套”的真正的“假正经”。

 

    我充其量只能说是个装正经的人，对于甘比诺在这个问题上的坚定态度和立场，我是“虽不能至而心向往之”，可能到现在，我依然是个除了尿床什么都没改的人，但是我一直努力地让自己真正地“正经”起来。

 

    我的朋友们，看到这里你们可能会明白，我是想给自己辩解，其实我充其量也只是个“装正经”的，绝不是个真正的“假正经”。

 

    写完这些，我还得继续我的红尘情事系列，就像那个名噪一时的刘晓枫曾经说过的：奥斯威辛集中营里炼人炉的浓烟还没散尽，太阳又照样升起了！

 

    太阳照样升起了，人就还得照样好好活着。不同的是，希望假正经的人越来越少，装正经的人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