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说百万枝玫瑰被销毁，今年情人节云南花农平均损失过万。

这个情人节格外清冷，一来疫情当前不便外出，二来也没什么心情“谈情说爱”做给人看。在家呆了20多天终于明白，身为一个小老百姓，就连过好柴米油盐的世俗生活都不容易，还有什么好互相攀比的？

正因为如今空气里都弥漫着铜臭味，衬得今年“疫情下的情人节”格外清新脱俗，爱情本该有的样子反倒成了某种稀罕。

这是疫情期间最打动我的一对。

2020年2月4日，浙江绍兴医院隔离病房摄像头拍下，被防护服包裹得紧紧的夫妻不期而遇。妻子徐小奇是小儿内科副护士长，丈夫陈炳是放射科副主任技师，因奋战在抗疫第一线，两人已5天没有见过面。

丈夫认出妻子时反手那一指，充满了戏剧感，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惊讶。两人短短的拥抱，是对老天安排的告慰，区别于人们见惯了的表演出来的恩爱。

什么叫“表演爱”，何猷君和奚梦瑶上演过教科书般的范式。

何猷君选了最初告白的商场求婚，对外声称一掷千金，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精心筹备，用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支玫瑰布置。现场播放明星亲友录制祝福的VCR，包括其母、赌王何鸿燊的四太太梁安琪，多位明星好友亲自到场祝贺，何猷君更是载歌载舞，连连示爱，可谓相当高调。

但围观的网友并不买账，纷纷吐槽审美土味，对这段姻缘也不看好——里面有嫉妒之心在作怪，也有对“表演爱”的反感。

2019年5月13日，何猷君向奚梦瑶求婚成功，10月24日奚梦瑶诞下赌王长孙，至今未补办婚礼。

一个是赌王四姨太的儿子，一个是当红的中国超模，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被两人主动捎上极大的表演成分。有表演势必需要有观众，这出豪门剧看到这里，看客的心情如同奚梦瑶的表情一样，啼笑皆非。

-1- 情人劫，一人受累，两人添光

要不是这次疫情干预，情人节在中国本土也早就走味了，如同何猷君求婚奚梦瑶一样，变身消费主义和“行为艺术”的狂欢。

根据2017年2月14日万事达卡最新公布的消费者购买倾向调查（Mastercard Consumer Purchasing Priorities Survey）显示，在亚太区，中国大陆情侣在情人节的消费最为大方，人均消费高达310美元（约合2130元人民币），居亚太区第一。

2019年的2月，《维度》联合腾讯理财推出问卷《情人节or情人劫：花多少钱才能证明我爱你？》，根据调查，95后已成为情人节消费的主力军，超一成受访者靠消费贷扛过“情人劫”。

根据《维度》调查显示，情人节所有花销中，买礼物是最大的一笔情人节开支，占比过半，为此花去500-1000元的最多，有28.57%。但花千元以上买礼物的，总计也超过三成。

当月收入超过3万元时，花万元以上买礼物成为常规，是最多人的选择，高达31.71%。总之，花1/3工资买礼物成标配，收入越高，花费越大。

什么时候起，“爱”和“贵”划上等号的？到底要花多少钱才能证明我是爱你的？ 

纵观生活不难发现，那些够格“入眼”的秀恩爱，清一色是突破常理的个例，牺牲精力抑或是牺牲金钱，总之都和牺牲有关。

是牺牲，因为本就是一场战役。

痛下血本的有钱人也要装得气定神闲，才配叫财大气粗；普通人甘愿预支几个月的收入，甚至不惜债台高筑；真没什么钱的人，靠吃点苦头同样能跻身战场，诸如在楼下守了一夜、跑断了腿、已经一整天都顾不上吃饭等等，通过自虐来彰显爱。

情人节是一个西洋节日，但是过节的中国人内核依然很中国，“爱”这个概念在中国的观念里，向来不是“1+1=2”的，而是“水乳交融”、“阴阳调和”，要做到“合二为一”，也就是“1+1=1”，相爱是一种互补的状态。

认同这一观念，首先就得承认自己的非完整性，恰恰与西方文化里讲究个体的独立性大相径庭。

孔子的思想体系核心是“仁”，即仁爱之道，“仁”又与他思想中的另一个重要概念“礼”相辅相成，“礼”是为了让礼来约束和管理人们的社会生活，为了让人分辨君臣、上下、长幼之序。

孔子顺势提出的“克己复礼”，就是要求人做到自我约束，以此表达自己的仁爱，这奠定了中国人传统思想里的爱的观念，再加上胶着的中国式关系难分你我，使得“克己”最终幻化成一种自我牺牲的方式表达爱，并从文化根源上获得他人认同。

这种牺牲的代价是一人受累了，所幸的是，两个人脸上都有光了，说到哪里都是令人企羡的良缘。

疫情当前，这个情人节再送巧克力、玫瑰花就太不识时务了，秀恩爱就靠博出位，眼下千金难求的口罩顺理成章成为宠儿。相比一束价值不菲的“口罩花”，更讨姑娘欢心的是，因为收到这份礼物而登上各大媒体的头版。

往后每当人们念叨这百年不遇的“疫情下的情人节”，都会提起新闻里有一个幸福的女孩收到过一大堆口罩做成的“口罩花”。他们不关心馈赠者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多口罩、破费了多少，他们也忘了眼下仍有很多地区的群众因买不到口罩而终日惶恐。

口罩一方面代表了来自情人的关怀、代表了爱，另一方面也是未拥有者眼底求生的渴望，疫情当前，口罩无疑是众望所期之物，所以出镜的女孩和没出镜但“大出血”的馈赠者其实是双赢的，秀恩爱这件事非得闹得人尽皆知，脸上才会有光。

-2- 为了面子利滚利，中国人向来不怕“欠”的

鲁迅写过一个叫《说“面子”》，他说面子是中国精神的纲领、头等大事，就像晚清的时候的辫子，你只要抓住他的面子，就像揪住了他的辫子，他的身子就跟着你走。

中国人真的太要面子了，增光叫“倍儿有面子”，求人叫“给我三分薄面”，好像所有的动机都是面子使然。不过，就唯独在表达爱这件事上，再丢人也能涨脸面，令中国人高举“为爱付出”的旗帜自我牺牲，变得名正言顺。

“要娶我就上台。”出道十年，一直没有承认恋情的张靓颖在个人演唱会上用如此高调言论，公开了和经纪公司老板冯柯长达12年的恋情。

作为女人，何况是女艺人，在公开场合主动求婚，无疑是丢脸的事，这又何必？因为情路坎坷的张爱玲曾说“爱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后被众生误读成，变得卑微才叫爱。

所以，台上“卑微”的张靓颖被台下粉丝视为是一种勇敢，唯有那个一分钟后才上台的冯柯并不这么认为，他硬是没有遂大家的愿，只说很意外，在和女友拥吻之后，推脱着把麦克风还给张靓颖后，自顾自下台。

就这样，丢脸的一方，瞬间从“逼婚的女方”变成了“未表态的男方”。

逼婚这个做法的确是愚蠢的行为，但对女方来说，未必不是一个眼下能拿出手的比较好的选择。正因中国人认为“爱是自我付出、相爱是互相弥补”，所以自己越是牺牲，理应得到对方更多的弥补。

付出得多就代表爱得深，爱得越深就给对方制造越大的“欠债感”，迫使对方回报来“抵债”，终究形成“越相爱、越欠债”的恶循环。

好比公开逼婚这件事，张靓颖用自我降格作为牺牲，虽说有失颜面，但是如果能换得她期许已久的婚姻，那么冯柯就会在婚姻关系里偿还张靓颖今日所丢掉的面子，偿还期是一辈子。

显然，张靓颖觉得值，冯柯觉得不值。

更戏剧化的是，张靓颖逼婚用的是舆论之力，随后其母用如出一辙的方式想毁掉这门亲事。这对母女闹得鱼死网破的原因，说到底就是都想给彼此制造“道德欠债感”，都没成。

后来令张靓颖与母亲休战的，是婚变本身。一心想摆脱母亲掌控的她，发现自己还是走上了母亲遇人不淑的老路，才真正明白了母亲的脾性，顺带认同了母亲对待自己的方式和观念。

所以母女俩的和解，会继续延续“愧疚与补偿”的心理机制，张靓颖觉得自己对生母的亏欠，还不清即为不孝；母亲怪自己养而不教，没能给张靓颖一个健康完整的生长环境，导致缺乏父爱的她情路坎坷。

可惜了相爱相杀的母女两人，依然走不出“越相爱、越欠债”的怪圈！

只要面子兜底，中国人向来不怕“欠”的，我们常说我欠你一个人情，在中国人与人之间的情，全靠“欠”出来的。真要还清的时候，就是“你我两清了”，表示恩断义绝、分道扬镳。

但凡一个“情”字，无论天底下哪种情，中国人都是越欠越高兴，它代表着一种盘根错节的关联性，是服下了“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定心丸。

既然中国人对“欠情”求之不得，为什么唯独展现“一个人在爱情里欠人情”会招致反感？道理其实很简单：秀恩爱的人，你秀的是你欠你对象的情，与我何干？

-3- 恩爱，秀来秀去，不就涨你一人的脸

撒糖、秀恩爱、虐狗是当代才有的说法，本质上说其实是在“宣示主权”，那这种行为就不属于当代的特权了。

当人类刚刚迁徙到山洞之类的庇护所，依然是群居的动物。之所以建立起父权制，是因为人开始有“继承”的概念，开始想知道我的后代是哪些，好把我获得的由他继续传承。

这么一来，男人就开动脑筋保护自己的“私有物”，把自己的女人们、猎物和家当全留在洞里，洞口用大石头、树木封死，以防外出打猎时有其他男人入侵掳掠。

这种做法直到现在的穆斯林国家依然沿用，已婚女人的身体只有自己的男人和同性才有权利看到，被别的男人看到，就要严惩不贷，所以她们据《古兰经》的着装要求，遮盖头部、颈部和胸部以保护其荣誉和尊严，裹上布卡罩袍，是丈夫所有权的宣誓。

而到了原始社会，聪明的人类想出利益交换法，用衣食无忧来交换女人的忠诚，一旦达成了协议，女人便自愿留在山洞里操持，男人外出狩猎。演化成如今情人之间利益互赠，男人给你物质讨你欢心，换的是依然是女人的忠诚。

到了母系社会，男女在走婚桥上交换特定手势，倘若互通了心意，当天夜里男子会顺着那根靠在女子闺房窗沿上的杆子爬入，天亮之前原路离开，此后用这样的形式维系婚姻关系。倘若有了孩子，孩子由女方的哥哥和弟弟抚养，男人只抚养自己姐姐和妹妹的子嗣。

这便是走婚习俗，至今我国一些少数民族依然承袭，但走婚不代表着荒淫，族群的族长将对全族人宣布他们的走婚关系，这意味着此扇闺房窗前的杆子，打今起不允许别的男人再爬，两人一旦解除走婚关系，同样需要族长公示。

走婚男女只是少了一张婚约，但要持续习俗，靠的却是全族人恪守本分。反观如今的社会，违背伦理的人视婚书为废纸，而三心二意的人又亵渎婚姻的神圣。

正因白纸黑字的婚约在现代人心中逐渐失去丧失公信，人各自寻求心中认定的权威，以证情的存在

现代人多元化的爱情观像被打散在不同的历史时空里，有的人像群居的原始人一样漫无章法；有的人如父系制度下的人，认为得到安身立命的好处便是爱的证明；有人信奉父母一辈的活法，秉持相濡以沫；也有人认同走婚习俗的核心，有众人做证才能算得上关系确立，这种观念的拥护者热衷于将两人世界公之于众，打破了公与私的壁垒，也就没什么隐私可言了。

仔细观察会发现，乐于分享自己情感私隐的人，总在扮演着生活的诉说者，将自己的内心活动剖析给所有人听，且亟待倾听者的互动。

所以如今以彰显个体个性为主要功能的各类社交平台，不乏以撒狗粮、撒糖当成日常内容的博主，镜头前的恩爱真假难辨，但有大批“爱磕CP”的粉丝愿意把自己的情感投射在公众人物秀恩爱上。

这么一来，暴露自己的私生活，既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又满足观赏者的窥探欲，还令他们以为握有操控权，紧紧相随。

且不论这种“表演爱”，表演成分有多少、真情又有多少，通常这种关系里头另一半是缺位的——虽说也有恋爱双方共同营运一个账号，或各自维护自己账号的存在，实际他们各自还是在与自己的粉丝建立互动关系，在“表演爱”里，另一半更像是一件摆拍时才用得上的道具。

流量为王的大背景下，某些博主“表演爱”无非是为了营生，跟风秀恩爱的普通人则在欲盖弥彰。

这么多情话、内心戏不对身边的另一半讲，偏偏要冲着外人秀恩爱，恐怕是对这感情心里没底，所以要朋友、网友配合完整走婚族那样的族长宣誓，昭告天下才放心。

通过秀恩爱的行为的确能加固感情主权的唯一性，但别忘了在“秀恩爱”这件事里另一半始终是缺位的事实，涨的也只有炫耀者一人的面子。

因为之所以展示恩爱，是一种隐性的自夸，在弱肉强食的社会里，利益拥有者即为食物链上游的强者，那么大献殷勤的恋人无疑只是你的附庸罢了。

越是秀恩爱，越在强化两性地位的不平等，迟早榨干情人之间那点“人情”。除非各秀各的，或对方一心想成为你的贤内助，失衡才能得以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