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北平原
车厢内说话一走神的空儿,列车已经辗过蔡楼以西架有浮桥的黄河,向着河南省台前县看上去幽静纯朴的火车站开进了。我离开车厢内的话题,把全部身心都投入到车窗外的原野—田原风景中去。此时,初秋气氛中的黄河滩地宽泛而葱茏,似无际涯;绵延不已的杨树等人工再生林不仅能够缓和眼界浏览的枯燥,也为不同的文化或专业视角提供了良好的想象展开的空间;玉米和大豆占据了田野中经人类驯化后播种的农作物的大部分,而车厢电视中播放的黄澄色的桶装油正与它们密切相关。
黄淮海平原是我国最早开发的地区之一,所以天然植物的迭替与破坏也就更甚。虽然从架高了的铁路线上看下去,黄河一线的西侧与北侧和淮北并无二致,但其实对长期生活在这里并有能力进行人类学比较的人们而言也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这不仅反映在土壤由淮北的黑、褐壤向黄河流域及以北地区的黄沙土过渡,气候由亚热带湿润气候向暖温带半湿润、半干旱气候递进,口音更多地带有了“官话”色彩,饮食习惯愈来愈体现出“南稻北麦”的差异,民房的建筑也更多地使用了平顶等不重视天然降水的观念。
列车快速地驶离了黄河滩地、并且更加快速地把台前愈显朴实的火车站抛在了“南方”。在我个人以生活经验为基础的认知范畴里,黄河一线大致是区别淮北平原与华北平原的分界线,这一方面是行政区划的传统,另一方面则基于黄河下游南岸地区无入河支流的地理事实。我扭回头去紧盯着我一直梦魅以求在其附近某个旅店过一夜的一闪而过的台前火车站,秋晨淡白色的雾霭浮动在相对于农舍而言的火车站的那些“官方”建筑的背后。我的心情逐渐有点儿“文化”、有点儿惆怅起来,这是我一贯的状况;也源于我对由此往北、更往北两千多年权力的血色更迭、民族的刀剑交合、文明的对撞搏弈的敏感及点滴认识。“我们更老的老家——民族的兼文化的——除了中国本土以外,并在满州、内蒙古、外蒙古以及西伯利亚一带:这些都是中华民族的列祖列宗栖息坐卧的地方。”(台湾李济),不过,李济先生例举的区域,已经不在华北平原的地理范围之内了。
列车高速驶入华北平原的腹地,现在,整个黄淮海平原都正宽泛而且葱茏着;鲁西临清以北的卫运河也不似初夏那般浓黑酱紫了,雨季较为丰沛的降水滋润着生物界的形体和灵魂。我的面孔紧贴在居高临下的车窗上,能够分辨出的田野中郁郁成长的农作物是:玉米、大豆、红薯、棉花、芝麻、谷子、大葱。我的农耕文明的起源感再一次苏醒过来。这也许不合时宜,但却是有见地的,至少对我而言。
2007年8月14日星期二晴于北京肆零书屋
链接“淮北佬许辉的小说博客:http://xuhui1017.blog.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