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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燕子
长久以来,在我所读到的作品中,燕子无一例外是与春天联系在一起的。
因为生活在北方,我喜欢盛夏过后北方平静而温和的秋天。原野上浮动着一种刚刚睡醒婴儿般满足的气息,天空并非纯澈的蔚蓝却异常透明,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淡淡的玫瑰色,那是一种潜移默化的颜色。
这是北方的十月。
我站在高处俯看这些燕子,注视着它们平滑的轻小躯体在肉眼看不到的气流中浮动。也许是因为角度的关系,我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仔细地审视它们。翅膀间的黑色因为过于纯净而闪现着金属般明亮的淡蓝色弧光,为了适应空气中最微小的气流而以同样细致的动作摆动纤细的腰身控制那仅仅是两根羽毛的尾巴。也许这是造物主偏执地为了飞行而造出的一种鸟,轻若无物,简洁,光滑,飞翔时像穿梭于海水中线条流畅的梭子鱼。它们身上的一切似乎都是为了飞翔,在空中它们几乎不可能遇到阻力。
其实有时候你会感觉它们就是天空的一部分。
休憩的燕子像普通的麻雀一样蓬松,极度松驰地挪动翅膀,梳理羽毛。此时终于可以看到组成这小小的鸟的简单的色彩,黑色,白色,棕红色。但你几乎是看不到它们的脚,那些已经简化的爪趾实在是太细小了,毕竟一切都是为了飞翔,为了减小阻力。在电线上休息的燕子总是能留给人温暖、平静和漫不经心的美好回忆。
在秋天最后的时刻,所有的燕子似乎事先约好,或者是它们体内某种神秘生物钟及时地提醒,它们会在某个明朗的早上突然集结。它们选择一处屋顶,一改夏日里那种对一切都无动于衷的迅捷飞行中的沉默,聒噪不休,发出麻雀一样的尖叫,躁动不安地盘旋,或者以一种匍匐的姿势降落在屋顶上。燕子越聚越多,甚至在半空中会聚成一朵盘旋着的黑色涡流。其实是这是一种离别的仪式,第二天早上,你就会发现秋日晴朗的天空里突然缺少了什么。——那些燕子已经踏上去南方的漫长旅途了。只有很小的一部分燕子会留下来,在北方秋日高阔的天空中继续飞翔,直到终于找不到一点食物的时候,它们也会离去。它们从来没有恋恋不舍,一旦决定离去,果断而决绝。在大雪到来的这段时间里,北方的天空会因为缺少这些美好的身影而让人感到寂寞。
在童话里燕子会飞往温暖的国度,比如阳光海岸和埃及。我喜欢并相信那些童话。
长久以来,我已经习惯于记录燕子到来与离去的时间。
今年,春天我看到第一只燕子到来的时间是
两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上午九时三十分
二OO一年我看到第一只燕子的时间是
二OO二年五月三日,弟弟在哈尔滨遇车祸受伤,去哈尔滨接弟弟回来的路上看到今年第一只燕子。今年燕子离开的时间是
二OO三年五月一日,晚上去吃晚饭,空气温暖,朦胧,看到第一只燕子在空中翻飞。
这个秋天我在上海,没有记录下燕子是什么时间离开的。
二OO四年五月二日,雨后的黄昏,我看到湿润的灰色天空那期待已久的灵巧的身影。三只燕子,然后我看第四只,在更高的天空中,还有更多我的燕子。我还看到一群迁徙的鸟消失在天际。
我那样欣喜,像孩子一样。
二OO四年的冬天我在北京没有看见燕子离开。
二OO五年的春天,
阳光中看到第一只燕子,在逆风飞翔。
我把它埋在李子树下。因为持续的低温,没有食物,是它死亡的原因吧。
它来得太早了,北方还冷。
噢,埋它的时候,李子树下的草地上,一丛小小的像指甲的幽蓝的花,在悄然开放。
再记一下,自
这个秋天,我在大兴安岭的阿龙山上驯鹿鄂温克的猎民点上度过。
下山的时候,已经落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