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奶奶家门前我轻轻推了一下，门是虚掩的，堂屋的灯已经亮了。
  “起身吗？”见我进来，奶奶用微哑的声音问。
  “马上走！”
  “今儿风大天气冷，把你的厚衣裳穿上，一晚上我都熬煎风恁大，咋去？”奶奶边系绷腿边对我说。
  “没事，火车上不冷。”
  “给你爷磕个头，你爷也就知道你走了。”奶奶一说，我才注意到屋里方桌上爷爷的遗像前已经燃了一支白烛，香炉里焚着三柱沉香，正冒着几缕青烟，望着爷爷的遗像我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了。
  去年秋天，正当家里忙于收花生时，爷爷患了严重的食道癌，滴水不进，粒米不食，整天躺在床上念叨我，一提我就泪如雨下泣涕涟涟。那个时候电话还没有普及到我们这个偏僻的乡村，看着爷爷痛苦的样子，父亲好几次欲拍电报将我召回均被爷爷拒绝。直到离去的那一刻，爷爷还微微地念着我的名字，用自己枯枝的手紧紧地拽着父亲的衣襟，叮咛父亲“别拍电报，娃课紧！”
  我在学校始终没有得到爷爷病故的消息。父亲的来信也总是不断地安慰我，说爷爷身体很好，家里一切都好，让我安心读书不要挂念。只在一次的噩梦中，我突然梦到爷爷，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当我春节回到家，爷爷早已离我远去。提起那个梦，奶奶说是爷爷在天有灵，每次回家总让我到爷爷的坟上去烧几张纸，每次离家都让我在爷爷的遗像前磕几个头。
  我跪在爷爷遗像前磕了几个头，起身要离去时，奶奶让我等一下。
  我见奶奶佝偻的身影在荧光里晃了几晃，青烟下奶奶跪在爷爷的遗像前，嘴里喃喃地说：
“娃起身了，把娃送一下，保佑娃一路平平安安！”
  我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衰痛了，一股滚烫的液体涌进我的眼眶。以前我和弟弟都竭力反对奶奶在节庆期间焚香祭神，对奶奶的吩咐总是敷衍行事，而今望着奶奶一颗苍老的心，沉香中为我祈祷，我直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走上前搀起奶奶，我说不清自己是怎样一步一步捱出奶奶家门的。奶奶跟在我的身后，也出了门。
  风很大，卷着沙子抽得我的心直痛，苍里没有一个人影。
  父亲早已整理好行李在门口等我，  正在一旁吸着纸烟，“不出来啦！妈，风大！”见奶奶出来父亲说。
  “到大路上花点钱把车搭上，别叫人受罪！”奶奶叮咛父亲说。
  “我走了，奶！”
  “到那里把啥安顿好，给屋里来个信！”
  我推起自行车跟父亲一起出了村子。
  风更大了，卷着沙子吹得巷道里一片狼籍。出了村子，上了公路，蓦然回首，我发现奶奶孱弱的身子，不知何时已经站立在村口，遥遥地像一座黑色的塑像。我仿佛又看到奶奶佝偻的身影，在荧光下晃动着，沉香中奶奶跪在爷爷的遗像前嘴里喃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