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诗赏玉
(2009-10-01 13: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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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玉逑与球君子璧与琮 |
读诗赏玉
偶翻《诗经》,玉风袭人。乘兴通读一遍,发现三百零五篇中有四十余首提到玉或玉器;稍加归纳分析,略有心得,与君共赏!
一、逑与球.
《诗经》以《周南·关雎》开卷:“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逑通球。《说文解字》:“球,玉也”。《尚书·顾命》:“大玉、夷玉、天球、河图,在东序。”孔颖达疏:“天球,雍州所贡之玉,色如天者,皆璞未见琢治,故不以礼器名之。”天球即球形天然美玉,与其他美玉一样同为天子之宝。《尚书·禹贡》“(雍州)厥贡惟球琳琅玕。”《淮南子·坠形训》:“西北方之美者,有昆仑之球琳琅玕焉。” 天球河图为天子宝物。《礼记·玉藻》:“笏,天子以球玉,诸侯以象(牙)”。《商颂·长发》:“帝命不违,至于汤齐……受小球大球,为下国缀旒,何天之休。不竞不俅,不刚不柔,敷政优优,百禄是遒。”球可理解为天子法宝,逑亦可解读民众楷模。《大雅·民劳》:“民亦劳止,汔可小休。惠此中国,以为民逑。”
球为天子之玉,逑是民众之玉。好逑即球玉般美妙的女郎,是经典的玉女形象。圣人之情,今古同怀。二千多年后名教中人编撰《好逑传》,风靡中外。铁中玉与水冰心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侠义风月故事打动了歌德:中国人在思想行为和情感方面几乎和我们一样,只是他们更明朗,更纯洁,也更合乎道德。他们那里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没有强烈的情欲和激荡的诗兴。其实歌德有所不知,《诗经》中还有一首激情大胆的《召南·野有死麕》:“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舒而脱脱命,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有女如玉”,这是小家碧玉的经典形象。《周礼》中玉人是制玉工人,文学中玉人是与才子相配的佳人。《西厢记》:“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二、君子与玉
《诗经》时代玉多半用来形容男子的性情和品德。
《国风·秦风·小戎》“小戎俴收,五楘梁辀。游环胁驱,阴靷鋈续。文菌畅毂,驾我骐馵。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魏风·汾沮洳》:“彼汾一曲,言采其藚。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异乎公族。”
《小雅·白驹》:“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当一束。其人如玉,毋金玉尔音,而有遐心。”
《大雅·卷阿》:“颙颙卬卬,如圭如璋,令闻令望。岂弟君子,四方为纲。”
孔子熟读诗书,形成了以玉比德的思想。《礼记·聘义》孔子引用诗“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回答子贡的问题并做了详细解释:“夫昔者,君子比德于玉焉。温润而泽,仁也;缜密以栗,知也;廉而不刿,文也;垂之如队,礼也;叩之其声清越以长其终诎然,乐也;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忠也;孚尹旁达,信也;气如白虹,天也;精神见于山川,地也;圭璋特达,德也;天下莫不贵者,道也。”
这是儒家玉德学说的经典表述,被称之为“十一德说”。此外《管子·水地》提出了大同小异的“九德说”;《荀子·法行》简化为“七德说”。西汉刘向《说苑·杂言》强调玉有六美:“望之温润者,君子比德焉;近之栗理者,君子比智焉;声近徐而闻远者,君子比义焉;折而不挠阙而不荏者,君子比勇焉;廉而不刿者,君子比仁焉;有瑕必见之于外者,君子比情焉。” 东汉许慎《说文解字》进一步浓缩为五德:“玉,石之美有五德者。润泽以温,仁之方也;触理自外可以知中,义之方也;其声舒扬专以远闻,智之方也;不挠不折,勇之方也;锐廉而不忮,絜之方也。”儒家贵玉思想是先民崇玉观念的继承和发展,反映了儒家的政治理想[1],但并没有全面反映当时的社会现实。
君子必佩玉,佩玉的未必都是君子。王公、大夫、世子、士均佩玉,而孔子却佩象牙。《礼记·玉藻》:“古之君子必佩玉,右徵角,左宫羽。趋以《采齐》,行以《肆夏》;周还中规,折还中矩。进则揖之,退则仰之,然后玉锵鸣也。…君子无故,玉不离身。君子于玉比德焉。天子佩白玉而玄组绶,公侯佩山玄玉而朱组绶,大夫佩水苍玉而纯组绶,世子佩瑜玉而綦组绶,士佩瓀玟而缊组绶,孔子配象牙环五寸而綦组绶。”
诗经时代礼坏乐崩,男女仍然相对平等自由。《卫风·木瓜》:“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之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琼琚、琼瑶、琼玖均为佩玉,男女均可佩带,且可以互赠。《郑风·有女同车》:“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询美且都。有女国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两种以上的玉器组合可称之为杂佩。《郑风·女曰鸡鸣》:“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玉不离身容易,守身如玉很难。《鄘风·君子偕老》是充满玉器而“不淑”的一首诗:“君子谐老,副笄六珈。委委佗佗,如山如河,象服是宜。子之不淑,云如之何?玼兮玼兮,其之翟也。鬒发如云,不屑髢也。玉之瑱也,象之揥也,扬且之皙也。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瑳兮瑳兮,其之展也。蒙彼绉絺,是绁袢也。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
三、璧与琮
琮是良渚文化的标志,亦可看作中国玉文化的象征。熟读《诗经》,不见琮影,令人奇怪!《周礼·春官·大宗伯》:“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 圭、璋、璧、璜、琮、琥应该是诗经时代最重要的玉器。半圭为璋,半璧为璜,半琮为琥。 “如圭如璧”(《卫风·淇奥》)、“如圭如璋”(《大雅·卷阿》)或“如璋如圭”(《大雅·板》)屡见不鲜,璜见于杂佩之中,却不见琮、琥。考古研究表明商周时期玉琮已趋于衰落[2],重璧轻琮是一种普遍现象[3]。《诗经》中有璧无琮值得我们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