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早上。
马可难得按时完成了作业,他一个人坐在位子上,悠闲地享受着六月的朝阳。看着教室里一帮急着赶作业的同学,马可不禁有一种从穷人堆里走出来的感觉。其实马可是个好学生,爱学习,懂礼貌,还相当聪明,可以算是班中第一幕僚,可他就是懒于动笔写,所以作业老不合格。
正当马可沉浸在这美妙的幻想中时,它的好朋友李剑风风火火的冲进教室,还离着老远,就冲马可大叫:”物理!物理!物理练习册!快给我看看!”
“哎我说,我这刚洗手不干了,你怎么又续上了?我记得你不这样啊……”
“甭提了,你以为我想这样,昨天放学一着急,把化学给装回去了。”
“给!不过你可悠着点,别让大孙看出来------她可是咱们班主任。”
“这你放心”李剑接过本拉开架势就抄。
“其他的你就别管了,大孙根本不判,她就是随便翻翻,看写了就给个戳,有功夫,人家还轧马路去呢!”
“那不一定”马可把他的练习册往前翻了几页,
“她也判,不过是这么判:像你这种字大,过程写在明处,还画得五颜六色的,他就说是你自己写的,判合格;我这种字小,过程还写在角落里,而且不怎么往本上乱画的,她就说是抄的判不合格。”
“这让我想起了一句诗”李剑停下笔:“郑广做贼却做官,众官做官却做贼……”
“不太恰当。”
“就这意思。”
不知不觉,一上午过去了。下午快上课的时候,大孙突然出现在门口。她把几本物理练习册往讲台上一扔,全班就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集中。当然,大家并不是为了看她那自以为漂亮的打扮,而是冲着那几本练习册。大孙还是那副一成不变的松弛到毫无表情的脸孔,眼中也还是那半睡半醒的极为朦胧的目光,也不知她在看谁。
大孙发话了。
“嗯……那个……马可……李剑……方虎……米乐……林清,你们几个出来一下。”
马可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难道我的作业又不合格?还是李剑抄我的作业被发现了?要是这样,叫林清和米乐干什么?一个班长一个学委,一帮一?那是小学的的把戏。再说方虎又算是干什么的?体育委员,匹夫一个,总不会是打手吧!马可想不出来,只得硬着头皮去。到讲台前一看,才发现练习册是别的班的,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马可又陷入了另一个迷茫。
大孙把几个人带到门外:
“嗯……跟你们说啊,那个……下周……下周一,学校要求咱们年级……开办会……”
“什么意思?”李剑小声问马可,“我没听懂…”
“就是学校要求每个班都开班会。”马可说。
“……嗯,还剩的时间不多了,我想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开个什么会?”
“辩论赛!”米乐抢着说: “开辩论赛最好!”
“不行,”班长马上打断了她:
“咱们班根本没法开辩论赛,能说出点东西的人就没几个,剩下的就会瞎起哄,要开辩论赛,要么冷场,要么乱成一锅粥!”
方虎一反常态毕恭毕敬地说: “孙老师,举行个知识竞赛怎么样?”
“嗯……我的意思呢……嗯……就是说,别搞得太复杂了,嗯……这也快期末了,别在这方面分太多心。”
众人一时语塞。
最后还是班长圆了场:
“这样吧。孙老师,仓促间我们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倒不如让我们回去想想,明天把计划定出来,行吗?”
“嗯……那好,就是说……嗯……别用太多时间,你们定什么我不管,但是,明天中午,以前,必须敲定,然后,把计划拿给我。行了,都先回去吧。”
“我还以为是抄作业的事现了呢!”李剑边往回走边对马可说:
“谁想到她把你我都归到智囊团里了。这也难怪,你不老自称是班里的第一参谋吗?”
“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她听过我的吗?”
放学时,马可和李剑一道取车出来,李剑忽然回头对马可说:
“我到有个创意,关于这次班会。”
“愿闻其详。”
“咱们班同学欣赏水平普遍偏低,就说是为了提高素质,开个音乐欣赏会,既简单,又有意义。”
“他们听吗?”
“让主持人在每一曲前面做一下介绍,想听的,自然会去听,不想听的,估计也不会捣乱。”
“是不错,就是还得再完善一下”马可点头道:
“比如……听什么曲子呢?”
“这暂时还拿不准,所以想找你帮忙。”
“举手之劳,有声资料我有的是。”
“那就拜托啦!”
“行,那我抄近路先走一步了”
说着,马可一拐把,走小道回了家。对这种事,马可总是尽力去办。他急急忙忙写完作业就去安排曲目。他在他家几十张CD中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最后定下了四种不同风格的作品,古今中外,声乐器乐,严肃通俗,全都包括。马可还想到:若只是听音乐,在开始作介绍,还是会有很多人不听,不如在一曲终了时,再让主持人随机发问,既活跃了气氛,又拉拢了中间派,回答不定标准答案,好让同学们实话实说。最后,马可又拟定买些糖果饮料,一人一份,一来放松心情,二来堵住捣乱分子的嘴。
计划工作完成,马可认认真真的把整个计划又抄了一遍,仔细放好。
第二天,马可很早就到了学校,等李剑一到,就把计划递给了他。李剑看了看,问:
“都挺好,就是这四首曲子排得好象有些乱,怎么个意思?”
“
这个嘛,我是这么想的”马可回答说: “第一首,杰克逊的《beat
it》作为序曲,让大家安静下来。对了,忘了说了,我的计划中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开幕式’,更不需要开幕词。第二首,是选自《梁祝》中的名段十八相送,正好和刚才的《beat
it》产生强烈反差,这可以重点说说古典音乐的美感。下一首,郭峰的《有你有我》,这里歌星多,热闹,正好把气氛推向高潮,最后,是一首极为煽情的《壮志凌云》主题曲,一边放一边结束语,用它散场。你看,节奏上也是按照快板,横板,行板,快板的次序排的”
“……挺棒,真挺棒!哎,班会的题目叫什么?”
“唉呦!”马可一拍后脑: “忘了想了,快点,帮我想想!”
“叫聆听仙乐?”
“不太好,有什么别的吗?”
“听音乐,长见识?”李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 “俗了。”
“要么简单点,就叫聆听!”
“对,对,就这么着吧!”
“那我现在去拉选票,说服’智囊团’,你去……”
“我去拉拢老百姓。”
“也行,我是说,回头你找一下音乐老师,看能不能用音乐教室,那里音响好。不过你这样办也成,大孙要是不同意,咱们就让她搞’全民公决’。”
主意已定,两人立刻行动,不到半天功夫,
“智囊团”和“老百姓”都同意了计划,一个年轻的音乐老师也答应参加,还说可以帮助找一些资料。
一切准备停当,只等大孙拍板。
午饭后。
“嗯……怎么样了?你们的计划定的?”大孙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班,走到了班长林清旁边。
“
啊,孙老师,”林清急忙站起来:
“计划已经定好了,是马可和李剑一块儿定的。”说着,他招呼在一旁休息的马可和李剑过来,又接着说:
“他们的计划挺周详,并且全班大多数同学都支持他们。”
“嗯……什么计划?这么得人心?”
“是一个音乐欣赏性的班会。”悄悄绕到大孙身后的马可说道。
“题目叫聆听,”李剑在一旁帮腔: “地点在音乐教室。”
“一共放四首中外名曲。”
“古今中外,包罗万象。”
“每一曲前由主持人做介绍。”
“每一曲后由主持人随机发问。”
“答案不定。”
“实话实说。”
“我们还邀请了音乐老师参加。”
“她为我们准备了相关资料。”
“我们还拟定买些糖果饮料。”
“为的是堵住捣乱分子的嘴。”
“这个班会轻松,活泼,但也有深度。”
“还不费事,肯定成功!”
“……”马可和李剑一通连珠炮似的解说把大孙说傻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你们两个说相声那?嗯……创意到是不错,但是呢,我想,这回呢,先别开这个,这回有校领导,他们听课,所以这个呢,先放一放,以后呢,咱们自己开。”
马可心说:“一年了快,咱们什么时候自己开过班会啊!”他尽量让自己开始激动的心情平静下来,说:
“孙老师,正因为校领导要来,才应该开这个班会,这样,才能显出咱们班的与众不同。”
“不行,这个班会……很重要,最后还要……嗯……学校排名评比。”
“那要是开普通型班会,咱们班可是哪方面都不行,”李剑说:
“所以,咱们才要,出奇制胜!”
“嗯……万一,砸了呢?全完了!不行不行!”
“万一一鸣惊人呢,也说不定啊。”
“我……我就不!”
马可和李剑:“……”
计划就这样被无情的否决了,大孙又把智囊团拉出了门外,说:“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计划……全说出来。”
“听着跟逼供似的!”马可暗想。
“开个研讨会,说说中国足球为什么上不去,老冲不出亚洲,走不向世界。”方虎说。
“干嘛?大期末的,又分心看足球?不成!”
“……”众人无语。
“那您说开个什么会?”班长问。
“嗯……可以讨论一下……嗯……如何解决下岗职工的生活问题。”
“
党中央,国务院正商量着呢,用不着咱们操心。”马可站在墙边上,不紧不慢地说。
“嗯……那就说说,如何平息亚洲金融危机风暴……”
“唉,克林顿都拿它没着,”李剑漫不经心地接下话茬儿说:
“咱们几个穷学生能说出什么来?”
“莫谈国事,孙老师。”
“那就,搞个赛歌会,嗯……要唱爱党,爱国的,革命歌曲,要大联唱。”
“再编段忠字舞跳跳,成什么了!”
“我说什么都不行,你们又拿不出主意!”大孙有点生气,“今天晚上,放学都先别走,把这事先敲定了!”
“有好主意,可你也得用啊!”马可小声对李剑嘟囔,“看看,我说什么来的,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
“不敢想最后能成什么样子……”李剑说。
“今晚上我可没功夫去开那个鸟会!”
果然,马可没参加会议。第二天一早,马可问李剑:“会开得怎么样?”
“唉,”李剑叹了口气说:“大孙自己决定了,就开那个爱国主义歌会。”
“她不说不管吗?”马可又问。
“她是女王,能不管吗?这不还说报名工作今天必须结,每人至少出一首歌,也可以几个人组队合唱,要么就参加‘爱国主义大联唱’,明儿彩排。”
“要是不会怎么办?”
“女王圣旨,不会学去!”
“·#¥%……—*()!!!!!”马可急了。
“先别急着骂,咱们怎么办?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马可止住了怒气,眼珠一转,随即狡猾一笑,对李剑说:“咱们学学王小波,给他来段摇滚。”
“她让吗?”
“听我说,要唱,就唱‘指南针’乐队的《给和平一个机会》,听名字,大孙绝想不出这是摇滚。”
“成!就这么办!”
就这样,节目单上又多了马可和李剑一个小合唱。
转过天来,全班同学的心情都被下午第三节课后的彩排搞得相当低沉,一天的课都上的毫无生机。
下午第三节课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阴下来,湿度一下子高了许多,猛地吸一口气,就可以闻到那并不纯净的“泥土的芳香”。看来一场大雨已经势在难免。大家都盼着这场大雨能在彩排前下完,可是老天爷偏偏跟大家作对,就那么闷着。
转眼间似的,第三节课也快上完了,大伙见天阴得厉害,开始嘀咕起来,都说让班长和大孙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取消彩排,赶快回家,可班长心里也没底------大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放学的铃声终于响了起来,可大伙却不敢回家,毕竟大孙有言在先,只好在班里等。
五分钟。
十分钟。
十五分钟过去了,大孙还没露面。班里已经开了锅,每一颗心都盼着早点回家,每双眼睛都在向门口张望,每一张嘴都在埋怨,但到了后来,就变成咒骂了。
“她又干什么去了?”
“奥,把咱们扔在这儿,她到不来了!”
“哼!她是坐车上班,不怕淋!”
在一片骂声中,大孙进了班,也不知她听见没有。她一出现,大伙立刻安静下来,都盼着她发话放学。
窗外的天更阴了,突然来了阵风,把教学楼前的老槐树吹得左摇右摆,远处还不时传来隆隆的雷声,大雨随时可能倾盆而下。校园里早没了人,整个楼里只有四班的灯还亮着,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大孙正一步三摇地踱步。她蹭到班长那里,跟她小声的嘀咕,声音很小,别人谁也听不清。又是好几分钟过去了,大孙还是没完没了,大伙本来就着急,现在见她又磨磨蹭蹭,全班五十个人恨不得有一半想冲上去咬她一口。
大孙的话终于说完了,她转身缓步向教室外走去,走到门口,忽然停住,回头对班长说:“对了,班会的事怎么样了?”
众人目光相对“······”
于是,大孙与班长林清又陷入了无限的讨论中。马可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大喊:“孙老师,快下雨了,赶紧让我们回家吧!”
大孙这才回过神来:“嗯······万一半路上,那个,下起雨来,那怎么办?”
“昨天都预报过了,我们都带着雨具呢!”马可说着,亮了亮身边的雨衣。
“奥,是吗,我没看。”
“······”
马可心说:“你是不是以为我们也没看!”
“我还说把雨耗过去,让你们放心走,要是你们都带了雨衣,那就,先回家吧。”
就这一句话,班里喊乌拉、喊万岁的此起彼伏,大家一面欢呼,一面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东西回家。马可冲出教室一看表:五十六分钟,她足足渗了快一个小时!马可回头对李剑说:“也就是我提醒她,不然我估计着,天不下雨,她不放人!”
话音未落,豆大的冰雹伴着雨点砸了下来。
到底也没彩排成。
班会如期举行,主持人正是匹夫方虎。用的串词是被大孙改的不像样子的稿,听着让人浑身发冷。头几个歌也不给大孙面子,《血染的风采》光听伴奏带了;《明天会更好》根本没找着调;《春天的故事》更惨,才唱了三句半就忘了词,四个人在台上硬是愣了五分钟。
终于轮到马可和李剑的小合唱了。
“今天,”方虎扯着破锣嗓子大叫:“我们能坐在这光亮的教室里心安理得地念书,能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这都是先烈们用抛头颅换来的!而此刻,又有多少战士在保卫我们安详的家园!”
观众席上一个劲笑,半天缓不过来:“甭问,词是大孙写的。”
“······所以请听,马可、李剑的一个小合唱:《给和平一个机会》!”
台下响起了轻重不一的掌声。马可和李剑快步地走到台前,他们这才看清了几位校领导漠无表情的脸。
前奏的贝斯响了起来,电吉他也疯狂地跟上,刚才还轻飘飘的掌声现在变得狂热。马可的心又开始激动了,加上几天来的怒气,让他和李剑真的像摇滚歌手那样纵情地演唱。
“还给我属于我给予我生命的天空!
让自己抚摸那陌生而遥远的幸福!”
音乐的魔力在于感染,它先感染了马可和李剑,进而感染了在座的每一个同学,但始终没有感染校领导和大孙。
“听吧!看吧!喊吧!用心来说话!
流吧!淌吧!用鲜血来回答!
来吧!去吧!用生命作代价!”
伴奏的电吉他终于迸出了最后的强音,班里响起暴风雨般的掌声,而马可和李剑,只看到嘉宾席上几张仍旧麻木的脸。
顿感心死!
--第十四章完--
版权:wildc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