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发于文艺生活杂志同年被微型小说选刊转载)        

            一堂人体写生课

                         龙 翔

  高校的美术专业，都设有人体写生课。我们大二的素描人体写生被安排在期末的最后四周，任课老师是位刚从中央美院分来的高材生，姓王。在开课的前两周，教育处就向省师范大学发去模特邀请函，可临近开课时，也不见有人来。教育处的胡主任跟王老师商量，是不是改为别的课。王老师摇摇头：“基础课怎么能随便改呢？不行的话，我们可以自己请。”胡主任拧起了眉毛，“能行吗？”王老师说：怎么不行？前几天我还在个人画室画过几幅人体色彩，找的模特都是普通人，虽然从气质上看这些“模特”不如职业的好，但她们的形体和肤色更为自然。“能找到吗？”“能，我的一位熟人，有这方面的路子！”“那就依你吧，可别出什么问题。” 当天，王老师就委托那位熟人找到了一位，王老师亲自察看了一下，觉得满意，双方就拍手了。
  开课那天，我们都早早来到教室，将各自的画板支起来。不久一位穿着入时的姑娘走进了教室，姑娘眼神慌乱地扫一眼教室，然后急步走进用幕布围成的更衣间，快的像一溜风。我们盯着幕布，期待着模特快点出来。过了很久幕布才徐徐打开，只见那位姑娘裸身侧躺在台布上。姑娘一手托腮，一手搭胯，略倾栗色的肌肤在素描灯下，闪耀着健康的光泽，起伏有致的线条勾勒出躯体的美妙轮廓，一张圆圆的脸，透着东方古典韵味。这正是我们这些自诩为搞艺术的学子们平时所探求的一种美啊！因此不等王老师调整好姿态，便迫不及待地下了笔，整座教室里，只听见碳笔划动纸面的唰唰声。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敲开了教室的门。老人向守在门口的同学问清我们的班号后，便决然朝里面走，绕过高低错落的画板，他看见了躺在衬布上的姑娘，一下惊骇的张大了嘴巴，稍顷，几步抢上前去，朝着姑娘扇了两巴掌：不知羞耻的东西……你咋敢干这丢人的事？你，你眼里还有老子么？姑娘早已坐起　顾不上拉上幕帘，便惶惶的穿好衣服，揉着眼跑出了教室。
  王老师和我们都围了上去：大叔。您这是？
  老人环视一遍教室，谁是你们的头儿？
  我们的目光都聚向王老师。
  老人睨视了他一眼：我在替你害臊，这么大的一个人骗一个丫头脱衣服给这些后生闺女们看！
  王老师赶紧解释：我们这是在上课呢，你女儿是我们的写生对象，她不是在脱衣服给我们看，她是在做模特，是一种正当的职业！
  老人冷笑一声，指指墙上贴的各种人体范画，“写生对象？你们专拿女人的身体搞……对象？”我们顺着老人的指向，下意识的浏览了一下墙上的画，才留意到墙上的范画可不都是女人体！
  “这……”王老师一时无法回答。一些女同学的脸色也有些不自在。
  你们为啥不画男人？比如像我这样的老头子？
  “有时我们也画”。不知那位同学插了一句嘴。
  “那现在我给你们坐，你们画吧！”说着老人动手解衣扣，我们一齐惊呼：哎，哎！大叔！几位女生已背过了脸。
  老人冷笑一下：我料你们也没那个兴趣！你们不是在画画，你们是想看稀罕！说罢老人系上衣扣，丢下句“有你们稀罕看的”，就噔噔噔走了。
  过了很久我们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的我们齐声感叹：多好的模特，可惜呀只画了一半……
  在给托儿模特费时，王老师有些犹豫，不知该给那位姑娘开多少，有心开足额的吧，课程只进行了个开头，不好向系里交待。有心少开吧，又觉的对不住人家。那位熟人告诉王老师，姑娘是艺校的学生，一心挣钱想买个mp4，没料到让她父亲知道了……王老师叹口气，俯下身在模特付费表上清清楚楚填了足额的数字。
  谁知，没过两天熟人又把钱退给了王老师，熟人说，“姑娘说啥也不要，她要要了，她爹就不认她这个闺女了。”
  没几天，一辆写着“公安”的面包车停到了教学楼跟前，车里的人问，这儿有个教人体写生的王老师吗，不久，王老师和胡主任被请上了车。下来，王老师不担人体课了，只担普通的人像写生。一天，我在院门口碰见了王老师，发现他瘦了一圈，我说人体写生是你擅长的，为啥不教了，王老师怔怔地望了望我，“还是人像的好，人像的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