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5月再去上海的时候，空气中已经有薄薄的一层雾，夜晚，看到皎洁的月亮升起，大朵的白云竟是在飘动。

这样的景象，在北京很难得见到。

有时候我喜欢在夜晚的院子里看闪耀的星空。有时候远远看着星星在漂浮，才知道那不过是夜航的飞机。那上面川流不息的生命，发生着众多的喜怒哀乐。众生的故事，不过是感叹一声，从此与自己没有关联。

我喜欢上海的景象，却不喜欢上海的人文。他不宽阔，局促；人人的眼睛上安一盏透视镜，要窥视出人种的高低。

在长乐路的西点店铺买点心，服务员说着一口听不懂的上海话，却大声地嚷嚷着你到底要什么。不忍心和她发脾气，却实在见不得她的盛气凌人。鼓着青蛙一样的双眼，恐怕要随风潜入梦，和你夜斗纠缠。

在恒隆买衣服。朋友是一个试十件衣服也未必买一件的人。和他出去，我本来就有些底气不足。更何况恒隆的服务员人人一双势利眼，早就根据你的包和打扮盘算出你购物的可能性。若他在一个店里左试右试，我通常都要勉强购物一件，以便平息店员的恼怒。有时候来不及表态，店员的怒火就爆破而出，不搭理你是常态，说几句上海话戏弄你，眼睛一上一下，好像做戏法的猴子一样。你觉得可气，又可笑。朋友大声呵斥服务员，她的话尖刻地我避开。

朋友害怕坐飞机，我便陪同他。走到上海火车站，马上安全感就没有了。要安检，安检传送带好像一千年没有清洗过，眼神一恍惚，你会惊觉这里可能是分类垃圾站的传送带。

马路上到处都是世博会的标语。巨大的蓝色海宝不知道向你招手还是什么？5月坐在地铁，看不懂指路标语，问不耐烦的站务乘务员，先是用上海话，然后又大声指责问为什么不看路标，随行的K，脾气已经按捺不住，冲上前去，已经大声理论起来。

人来人往，无人留意这样的争吵。川流不息中，人们已经见证太多。我叹叹气，躲的稍微远了一些。

五月的细雨落下。时光流逝，好像要挣脱你的控制。前夜北京的雷暴，让人一下子恍惚。

（2）

只记得5月的时候，当时阳光明媚，巨大的飘窗映射，K脸上发黄的微笑。他下面，是昂首挺胸的Q，Q当时三个月，骄傲地站在我们的面前。

我抚摸这样的时光。它静谧而流逝，猝不及防地来到深夜失眠的我的面前。

Q奔跑在门和窗户之间，当时的房子总长不到8米，它飞快地跑来跑去。看到陌生的客人来，如果凶悍一些，它就藏在床下；如果和善一些，它就大声地叫几下；如果是朋友过来，它嗅嗅朋友的衣服，然后躺在沙发上，很快地睡着。舌头吐出来，脊柱一拱一拱。那是我生命中最安宁的时光。也是Q最安宁的时光。

我要离开家的时候，最初它不明白，快乐地跟在我后面；后来要离开家的时候，就哀鸣着，或者大声吠叫，也是紧紧地跟在我后面；到了最后，它耷拉了尾巴，远处一动不动地看着你。眼神中满是不可控制的绝望。

回到家中。它飞快地跑来跑去。从门到窗户，从窗户到门。它骄傲地抬起头，好像它是这个王国的主人。

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记得它骄傲的表情。它世界的全部，给予它完整的生活和爱的国度。

时光多么容易发黄。渐渐地模糊。直到你夜晚有一些需要荡漾的情绪，才拨动了你的记忆开关。

北侧窗户巨大的卡车行驶过。窗户外令人迷茫的黑夜。零散的栀子花的香味。

Q后来去了哪里，我已经忘记了。2003年的非典，改变了很多。那一年我做过最大的错误，就是把Q送给了邻居。半年后我买了超市的零食去看它。它已经模糊地装作不认识我，远远处落着尾巴，惊恐地看着我。要给它的食物，新的主人说他们以后喂。坐在6月炙热的太阳下，好半天，它才诺诺地靠近我。

我忘掉它的眼神了。

几年之后，我开车在高速路上狂奔，好像看到一只很像它的狗正在高速路上。我将车停在路边，再回头去看的时候，那只狗已经被其他行驶的车撞死了。

世界上最亲近人类的生命，就是狗。它对你从无所求，但通常情况下，它轻易地被抛弃。它带给我们的美好将渐渐地被遗忘。

2009年的一个下午。我站在书店。看到了我和狗狗的十个约定。我可从来没有想到过，那些话轻而易举地击中了我，泪水很快地流了下来。

*请耐心地和我交流，让我明白你的需要。
*请相信我，这样我就会觉得很幸福了。
*请不要忘记我也是有心的。
*我不听话是有原因的。
*请和我聊天，即使我不懂得人类的语言但我也认得你的声音。
*不要打我，我有利齿，只是我不想伤害你而已。
*就算我老了，也不要不理我。
*你有学校，有朋友，但是我只有你而已。
*我只能活十年左右的时间，所以请尽可能的和我在一起。
*我即将死去的时候也请留在我身边，而且不要忘记我一直都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