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的春天也美丽
——读王学军《风吹开纸上的春天》诗歌卷
乡土诗歌,一个读来让人心安的词语。它是一个诗人对自己故乡泥土的热情讴歌。诗人所发出的声音带有清新的泥土香味,并将这种泥土的香味传播开来,让自己的故乡因这香味而丰富起来、充盈起来,始终保持着富贵而又平和的姿态。
我和王学军谋面不多,也就两三次吧,是在诗歌群组织的诗会上。他坐在荆山大禹雕像前的平整的巨石上,聆听参加诗会诗友的朗诵,表情凝重,思绪仿佛随着诗友的诗歌在荆山松林飞翔。整个诗会他没有几句话,都是在聆听。不善言语的他却是一名中学老师,我在想,他教出来的学生会不会也像他这样不善言语,其实我多虑了,听说他在课堂上却是滔滔不绝,精彩的讲课往往让学生听不过瘾。虽然见面不多,但是王学军的诗歌我却读过不少,最早的应该是十几年前蚌埠市出版的第一本诗歌集子《淮水流韵》诗歌卷上几首诗歌,那时王学军的诗歌虽显得稚嫩,但却透露出诗人不菲的大气和功力。近年来,王学军的乡土诗歌不断出现在各大报刊,他的名字也被诗歌界关注。
诗人王学军无疑就是乡土诗歌抒写者中忠实的一个,他的身上保持着乡村人特有的自豪与谦恭,这与乡村的气质是一脉相承的。王学军除了少有的几次去县城或市区参加文学活动以外,几乎没有离开过生活的故乡。他在作品中有意地潜心构筑了一个自成系统的乡土情结。王学军对故乡土地上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倾注了虔诚的热爱,但面对现代工业文明的步步紧逼,王学军拒绝了钢筋水泥、金属机械这类冰冷意象的侵入,他诗中的万物本质上都生发于泥土,所以触手可感的即是来源于故乡母体的灼热的体温。城市,从来不是王学军青睐的表现对象。
与其说是王学军精心营造了乡土情结,不如说是故乡的土地成就了王学军:“三月/我开始走进故乡的农事/走进春华秋实的红色光泽/给麦田除草、打药/把丰腴的花生埋进温润的土壤……”(《三月,我走进故乡的农事》),如此难以割舍的故乡的三月,使得王学军的一生系上了牢牢的乡土情结。
王学军乡土情结的主要特征是眷恋,在他的乡土诗歌中,可大致分为三部分。
第一部分:亲近土地。这种亲近是与生俱来的:“风一吹/庄稼就抬起了头颅/也抬起了乡亲的希望/那片海/荡漾起的笑声/有阳光的温暖与芳香……(《无题》)”;“炊烟是村庄的灵魂/暮鸟是田园的歌者……弯下腰的刹那/女人眼角的余光/泄露了心事”(《除稗子的女人》);“在大地之上/在尘埃之下/脊柱硬成水的形态/才能抵达草的高度……”(《错位》)。故乡的炊烟与暮鸟、欢跃与沉寂,仅仅只是泥土的不同形态,王学军在平静的叙述中流露了他看待人与土地关系的思想观。当今社会的人群越来越远离土地,或者说被土地无情的放逐,人们面对土地常常无所适从,王学军却满腔热情的颂扬土地,用赤诚的诗句感染着人们去思念和亲近土地。在一首具有诗观性质的《王大郢,我生命的最后归宿》里,王学军郑重宣言:“那个叫王大郢的村庄/将用一席黄土/容纳我的爱与幸福/容纳我骨子里的漂泊与沧桑/成为我生命最后的归宿”。诗人把自己的生命和土地连在了一起,这是何等的境界。
第二部分:感恩故乡。王学军在作品集《风吹开纸上的春天》后记《让生命开张处方》一文里写道:“我至今无法忘记作品入选《淮水流韵》,第一次文字变为铅字时的情形,恍如身处云絮,内心里喜悦唱着欢歌。那一刻,我想,我的人生将因文字而改变。这是一本蚌埠诗选,主编是诗人陈忠村先生。在我风华正茂怀有纯正追求并为梦想而努力的葱茏岁月,他的肯定给予我莫大鼓舞,激励我在文字的海洋游弋,让我至今由衷感激。”故乡的概念非常宽泛,包括“《乡村的夜被点亮》、《孤单的风筝》、《石巷的早春》、《场景》、《一路向西》、《今夜,我再次写到故乡》”等。心怀感恩会让诗人的口舌吐出芬芳的莲花。王学军是懂得并且善于感恩的,他的诗歌多数呈献给故乡、土地或母亲,他笔底的故乡闪耀柔美的光辉,像一滴凝结的露珠,似乎永远不会滴落。在描写故乡亲人时,王学军充满深情:“你对生活的欲望/比村前的流水/更瘦……把岁月的棱角/打磨平整你的细心与温柔……”(《一个女人的命运简史》);“窗外,悠远夜空的那颗/明灭的星/定是父亲凝望的眸……缺失父亲的汗水/母亲的笑容在风霜中凋谢……”(《致彼岸的父亲》)。王学军诗中的山山水水也总是连着故乡的感情:“河水澄澈/鱼游,荇草招摇/在乡野的画页上/一朵云如梦的倒影/也会擦亮眼睛/一朵不知名的小花/也能染香旭日的光芒”(《春晨之诗》);“是蛙鸣里天穹垂下的雨线/莲叶间轻烟渺渺……”(《风的线条》);“我是一棵树/被父亲栽在人间/他驾鹤西去/留下我伸枝展叶/遮挡烈日与寒霜……”(《我是一棵树》)。事实上,能够触动王学军灵魂末梢的符号太多,他对故乡感动随手拈来。王学军愿意用诗歌的方式去感恩故乡和故乡所有值得爱的一切,这也是他唯一的方式。
第三部分:守护家园。王学军在诗中耐心地细数故乡美好的景色和情致,每一幅画卷都存在于诗人儿时的记忆里,浓重的怀念口吻,在不知不觉中显露出王学军内心深处切实的担忧与焦虑。在《沉默》一文里他坦诚地披露了自己的惶恐:“擦洗斑驳的霉迹/我被幽微而细密的碎裂声击中/受惊的飞蛾在玻璃前折断想象/黑暗与光明/被一根线隔开……”诗人痛惜故乡的变脸,却又无力梗阻城市建设挖掘机的挺进,不得不亲眼目睹至爱家园的消失,变为一场苍凉的悲剧。他在《站在城市的建筑工地》这样写道:“凌空俯瞰/大地退守在记忆的角落/在城市的建筑工地里/你只是一颗被风吹卷而来的种子/找不到扎根的土壤……”为了自我救赎,王学军隐匿于乡土,他认真地守护最后一片精神的家园。但他必须与过去告别,把乡村移置到了心里。翻阅王学军的诗歌,有一首本与故乡主题无关的《午夜》,恰恰可以聊以慰藉乡村之子的无奈:“邂逅在午夜萧索的街道/一根刺,扎进瞳仁/他肥大的风衣/沾满酱紫色的落寞/我们的眼神交汇/下一秒/彼此读懂对方眼神中的怜悯/而后擦肩而过/走进对方的阴影”。
当“梨花体”诗成了咀嚼完平庸生活后留下的渣滓时,当垃圾诗把缪斯的裙裾撕下扔进满是污垢的厕所时,当诗歌退缩到了狭小的空间以无病呻吟的姿态猥亵文字时,来自古城怀远的乡村诗人王学军捧出了一颗赤子之心,抓住了连接母亲子宫的脐带,让诗歌、诗心在乡土生根发芽。
乡土情结作为王学军诗歌卷中的中心意象,是从来不会孤独和寂寞的,在以乡土为中心的圈层里,这里草长莺飞,鸟语花香,稻浪四起,在乡土上生长的任何一个生命都成了它的臣民,不断增加它的光辉,扩充它的内涵。在诗人王学军的笔下,那些充满了灵性的万物,化作了一个又一个典型的意象,围着乡土尽情的歌唱:“三月,桃花迫不及待地开了/她们喜不自禁/在和春风的蜜语里/不小心,泄露了你的秘密……”(《我对着桃花喊遍你的名字》),诗人就这样将他的浪漫情怀分散地寄予在每一次花开的声音里。当然,乡土承载并不仅仅只有诗人的那份浪漫,还有着诗人对最朴质收获的一种崇敬。在春的季节里,有着“三月/在故乡/一场细雨就能引发田野质变……”(《春天》)的泥土气质;有“没有雪/寒梅依然绽放/一朵朵花蕾像一串串鞭炮/要去催开灼灼桃花……”(《年味渐浓》)的柔媚。这些沉甸甸的果实都是乡土的馈赠,它们或朴实丑陋,或妩媚,或憨厚,或坚韧,或小巧玲珑,或气势恢宏,它们的出现无疑是诗人对乡土无私奉献的一种礼赞和讴歌。
有诗歌评论家这样认为“乡土诗的本质指向,是人类生命永恒的家园,是精神处于悬置状态的现代人类劳动者与大自然的化合状态中呈现出的健康、朴素的美德的追取,是以两栖人为代表的中国文化社会在自己多重规范的生存空间无法忍受与兑付生命情感时,对朴素、清贫、真诚、健康的美德的回溯。”诗人王学军正是在这种回溯中坚守着他的乡土,并在乡土的怀抱里深情地歌唱着故乡,感恩着故乡,为自己开辟了一片诗意的栖息地,也为珠城诗坛注入了一股来自泥土深处的清新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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