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老妈告诉我：外公有恙。我连忙打电话到外婆家，正是她老人家接的，先是大致讲了外公发病当天的情况，是吃午饭时突然晕倒的，幸好那天周末，表弟还在家，帮着用上了“氧立得”的急救包，灌下了救心丸。“他自家倒木尔觉之，我是魂灵儿都吓出……？”外婆显然惊魂未定，用她的杭州话不急不慢地道来。

    接下来，她嘱咐我要早点睡觉：“我同你说，晚上11点是淋巴排毒，12点后是汗腺排毒，你最好格辰光困觉，要不然就排不出毒气，要生毛病的！”我大汗，好象这几句话是我当年写在稿子里的，可是我从来也做不到这个时候睡觉，偶尔企图先睡一下，那就必然是一觉到天亮。。。

    我正垂头丧气，她老人家立刻又接上了话头：“好的，我晓得你忙，我们报纸上见！”

    这就是我的老外婆，今年86岁，神清气爽，MS记性比我还好，记得她看过的报纸上写的很多事情。三十年前，外婆就有剪报的习惯，当年她把《文汇报》上的小说连载剪下来粘好，一本完了就送我，而当时我老爹只知道叫我做作业。。。现在偶尔去看她，她仍然会翻出厚厚的剪报本，给我看她觉得有必要的文章——一般都是跟健康有关，学医的出身，使她极不喜欢我的作息。

    外婆从小就自信满满，抗战期间跟着自己的学校到处逃难，几年音讯全无，父母牵挂无比，后来的回归也是毫无预兆。可是传说我太婆在她回来之前做过一梦，嘿嘿。。。70岁之前的每个清晨，不论刮风下雨，都步行从浙医二院那边步行到柳浪闻莺做早锻炼，坊间流行什么就练什么，从陈氏太极拳到香功。73岁那年，因甲状腺瘤开刀，医生吓得手都抖了，她两眼一翻：“慌啥西，我都不抖，你抖个啥西！”

    在我最叛逆的青春期，全家人搬出她来给我做思想工作，她的一句话影响了我的哲学观：人生就是因果，昨天的因得到今天的果，今天的果又变成明天的因，你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会有回报的，是好是坏，你自己选吧！是的，她笃信佛教，家中供有观音，却再三叮嘱我不要请佛像回家，说我照顾不好反是祸害——请神容易送神难！多少年来，我养成了过庙必拜的习惯，而且时时请些小物件或观音像送她，她都一一供着，不论做小辈的有什么好东西孝敬她，她都先供给菩萨。她70岁开始自己手抄佛经，写小楷，而且越写越漂亮，我要是有她这样的恒心，估计我也出息了。http://blog.dukuai.com/images/edit/face/018.gif

    再来说说外公，他二人都是学医的，可是外婆十分爱好上医院，而外公则正好相反，他简直可以说是害怕上医院。记得75年，他就因为肺气肿收到病危通知书，恢复后就此戒烟，只喝茶酒。他脾气超好，30多年来我就没听说过他发过脾气，话不多——这是肯定的，如果谁有几个跟我阿姨们一样能说会道的女儿，估计也没啥机会开口，不过很有点冷幽默。

    很久以前，外婆还没有学会做家务的时候，做饭是外公的工作，他有好几道名菜，我后来吃遍杭州也没比他强的，比如炒田鸡。说起此菜，似乎是谁夏天得了啥病，土方说要吃田鸡，是我老爹自告奋勇到田里去抓田鸡的，我记得还跟去了一回，老爹顺带着给我逮了一只蛐蛐儿。而外公多少年来，一直喜欢买叫蝈蝈，坐在老房子的天井里，吃着自家种的无花果和葡萄，听着叫蝈蝈，偶尔被树洞里爬出来的老乌龟吓一跳，这似乎是我童年最有趣的回忆之一。第二有趣的事情是，他们给家里的小猫动私刑，剥夺了它做猫的乐趣，从此那猫就性情大变。。。http://blog.dukuai.com/images/edit/face/005.gif

    差不多十年前，我几乎每个星期六下午骑着自行车，穿越半个杭州去看他们，那时他们还很精神。渐渐地，我忙得越来越抽不出空来，同时也是越来越不敢面对他们日益衰老的容颜。身为最年长的第三代，至今也没啥出息，甚至一些基本的事情也无法满足，我不能坦然面对他们每次期待的目光。

    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