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陕西来到北京，表姐介绍我去她的大卖场卖鞋．．．

 　　摊位的老板是个年轻的浙江人，一见面就开始向我诉苦，告诉我他的压力有很大，一个月摊位费就要十多万，还有货款，杂费，人工等等。好像我一来，这些都要靠我解决似的。

　　我隐隐约约，似懂非懂地听着，按姐姐吩咐的那样，我只需要盯住老板频频点头，表示都听明白就行了。后来隐约听到工资只有四百块，剩下的就靠卖的多少给3%的提成，据表姐说在这个大卖场算很优厚的待遇了，我心中暗喜，狠狠点了点头。心想快教我怎么卖鞋吧？！

 　　卖价150元的运动鞋要求我们从600元报价。我开始不解地望着老板，怎么会这样，这不是骗人吗？我怎么说得出口啊？！在一旁的表姐看出了我的心思，解释这可不算骗人，在大卖场作生意流行讨价还价。你想从人家口袋里把钱掏出来，心就要狠点儿。这不是骗人，最多算是骂人，现在的买卖关系不是你骂他，就是他骂你，不骂白不骂。看谁比谁狠，你卖一卖就明白了。

表姐说，按她的理解，报600元；意思是你买你就是傻逼！现在的顾客敢一下砍到100元，意思是钱在我口袋里，看咱俩谁才是傻逼？！

最后150元握手成交，意思是咱俩谁都是好样的，没一个是傻逼！下一个才是傻逼。

 　　可是干嘛没作生意先要把顾客当傻逼呢？带着一堆问题，我很快迎来了有生以来第一位顾客；“哎，小姐，这鞋多少钱？”

被人叫了小姐，我涨红着脸，头都没敢抬，低声吟到：“600?!”

随之而来的是脑瓜顶上响起一声炸雷般的吼叫：“600？！，你脑子进水了，就这破鞋，你敢要600!　 是不是想钱想疯了，现在钱就那么好骗啊？！”

我被骂得一头雾水，心想我上辈子招谁惹谁了，平生第一次听到这么刻薄的话，竟忘了还价，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第一个客人就这样摇摇头走掉了。

 　　很快，第二个客人上前询价，我刚好擦干眼泪，为了挣钱很快我又堆起笑脸：“600?!…… 您真想要可以便宜点。”适时又加上一句，还没等客人回价，我又迫不及待地给他交了底：“　150 行吗？！这可是底价了。”

只见对面这位西服革履的客人使劲盯着我，好像要把我看透了：“别兜圈子了，最低多少吧？”“什么意思？这位大哥，这么好的名牌鞋，最低150!　我说的是实话，真是底价了。”这话似乎没能打动他，“50?! 卖吗？”他显然在等我还价。

我强压住把这双150元的鞋拽他脸上的冲动，从牙缝间挤出一句话：“就150！”

“那你自己留着穿吧！”这位客人说完，头都不回消失在莽莽人海当中了。

 　　就在我垂头丧气的时候，表姐赶过来给我鼓劲儿说，这就是谈生意，自己说600就要相信这鞋值600，学会编出值六百的理由来，不要不好意思。否则你就是当着客人掏心出来，客人也不会轻易相信那就是你的心。脱得精光，客人会觉得你还穿着什么……

　　三年前150的鞋最多报250，随着买卖双方的信任危机，买方越砍越低，卖方越报越高，发展到今天就成了指鹿为马，越来越象是买卖双方的对骂，反正不是你傻逼就是他傻逼。

　　表姐决定帮给我示范一下，接待我第三个客人。

这是个会讲汉语的外国人。“请问这鞋多少钱？”

这是现在最流行的款，A货，只卖600块。

老外微笑着：“我只出 100块。”

“这么好的鞋，在你们那儿至少1000块。就给500吧。”

“不行，我只出100。”

让我赚点儿吧，现在都不容易挣钱，400块，够低了，行吗？

“绝对不行，我只出100。”

“求求你了，看你是认真想买的，不行你给个合理的价格吧。”

“那就150吧。”

“你不忍心让我赔钱吧，低于300，我就赔钱了。”

“帮帮忙，就300 吧？！谢谢你了！”

“两百卖不卖？”

表姐表现得很痛苦：“看来你是常来买的，对行情太熟悉了，我赔本卖给你了，下次给我赚点，以后你可只能到我家来买，行吗？！”

老外喜出望外，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连连答应。“行，行！”

临走，表姐还指指摊位牌号。“记住了啊！”

“ok!ok!……”

两百块的生意就这样你情我愿的让表姐作成了。我打心里佩服姐姐的能力，也让我茅塞顿开。

 　　往后的日子里那个老外还真是没有食言，每次必来我家。

我慢慢开始接受这种交易方式。时间过得飞快，眨眼一年过去了，我感觉已融入到这座大城市当中，我也从一个纯朴的农村小妹慢慢蜕变成一个口是心非的销售员了，鞋卖的越做越好……心肠也越做越硬。

 　　一天，一位慈祥的外国老人来到我的摊位前，他象是第一次来中国，一点不懂中文，怕我听不懂，他连比划带用缓慢的英语问我那双运动鞋多少钱，我象往常一样不假思索地报了600块。

就在我等着老人家还价的时候，大爷却用一种信任的目光看着我，颤巍巍地数了600元钱递给我，我一下傻了。一年多了，我没遇到过这种场景。刚被我玩熟练的游戏规则又被打破了，我不知所措，我跟大爷比划着，试图让他明白北京的市场是要还价的，您别真傻B啊！可大爷完全不明白我在干嘛，诧异地看看我，还是温和地笑着把600元递了过来，我慌张着犹豫着把手伸出去又抽回来，良心和利益之间我该如何选择？这回我们俩究竟谁该当这傻B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