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不可解释的怪事

“安迪，”詹妮尽量让她的声音显得低沉轻柔，就象是在召呼一个淘气的小男孩：“听我说，到这里来，坐在我身边，我有话要对你说，很重要的事情。”

“我在听，詹妮，我在听。”安迪的声音透着几分平静，他在水面上沉浮不定，就象他原本是这突然上涨的湖水的一部分。

“那你还等什么？”詹妮急得几乎要哭了起来：“安迪，我爱你，在这时候我需要你在我的身边，而不是抛下我，你明白？”

“我明白，当然明白。”安迪的身体又浮了起来，而水面也已经没到了詹妮的脚裸，詹妮无望的抓紧树干，她在想怎样才能够说服安迪与她在一起，可是她无法理解安迪的怪异行为，在此之前她任何性质的努力也不会奏效的。她知道这一点。她绝望的目光投向湖面：“这该死的湖水，怎么会有这种怪事出现？”

“不要责怪于它，”安迪凄然的笑着，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橡木飘浮在水中：“生命是水的奇迹，詹妮，我们都是水的奇迹，在我们的身体组织中，有百分之七十的水成份。如果责怨于我们生命的本原，詹妮，正一如责怨于我们自己，这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不是。”

“安尼斯，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詹妮终于明白了，安迪拒绝与她在一起，他在做出一个选择，这令她的心痛极恸至。从一开始她就犯了错误，而这个错误在未曾得到修复之后，已经迅速的失去了控制，从此而后，她将终生为这个错误所缠绕，至死也无可解脱。这个该死的男人，这个叫安迪的古怪陌生人，他距离人的精神与文明范畴是如此之远，却象一个噩梦一样永久性的侵占了詹妮。

这件事警示詹妮，人的一生，是如此的短暂，而生命又是如此的脆弱易损，任何一个错误，哪怕它再微乎其微，但都会严重的影响到生命的质量。我们最经常见到的是，有的人终其一生，不过是在修复错误的行为，往往还没等到他们真正开始享受人生，生命就已终结。

因为愤懑与急切，詹妮的泪水奔涌而出，她向安迪伸出她的手：“安迪，你这卑鄙的小人，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立即抓住我的手，否则我终生也不会原谅你！”

安迪在笑，但湖水立即灌进了他的肺部，于是他的笑声转为一片激烈的呛咳之声。但是他的声音，仍然是那么无法理解的平静：“詹妮，别责怨于我，记得那曾经的安迪吧，他曾经在杜布兰原野给你带去了欢乐与希望，这些欢乐与希望一度有可能永远保持下去，如果在那时候我们能够明了爱的真谛的话。但是上帝啊，他知道我们的灵魂是多么的禁不起懒惰与偏见的引诱，他那充满了慈悲的目光始终在天上注视着我们的迷误。在我们的一系列错误之中，始终贯穿着一个黑色的影子，那就是贪婪与无知。就是这样，我一直希冀获得更多，无论我是否有资格得到这些，美好的生命被我支解成残缺不全的片断，对你的爱，迷失在固有的物欲与贪婪之中，这期间你的快乐与自由意志沦为我们行进的障碍。如同一块顽固的礁岩，我执着的驻立于你生命之中，让你的生命激潮在一次次无望的尝试之后而颓然退却，那沮丧、灰败与失落的情绪，印证着我们生命融合的失败。”

“你既然明白这些，为什么还不肯爬上来？”詹妮哭道：“安迪，你知道，只要你在我的身边，无论任何事，我都会做到安之若素，相信我好了。”

“正是这样，”安迪黯然的说道，这时候水流已经没过他的头顶，而他之所以没有沉没，只是因为他始终抱住那株老橡树。但是很显然，如果他再拒绝爬到树杈上，与詹妮在一起的话，那谁也救不了他了。而他却依然在水中沉思着：“正是这样，詹妮，只有在见到蒙塔夫妇的爱情，我才终于明白我所犯下的错失。我一直认为自己在为爱情所付出，昂贵的玫瑰花、房子与汽车，还有大量的，与你在一起的时间。这一切固然是生活所不可或缺的要素，但爱情需要的不是这些，爱情的感觉是如此的奇妙，那怕是一个小小的微笑，一个会意的眼神，一个心意相通的微小动作，就足以传递万千语言与百种柔情，那种怜惜与疼爱，那种关切与依恋，那种甚至连一颦一笑都浸透着相互彼此的生命的感觉，永远也是那些疏离于爱情的人所不能理解得了的。”

“而要获得这些，又是何等的艰难啊。除非你肯破除那以自我为中心的恶习，用你的心去体会对方的感受，用你的灵魂去触摸对方最柔软的生命感知。在这个过程中你所做出的一切，必然与回报无关，它只是一种生命的体验，一种生命融合与交织，是一种全新的生命进化形态。詹妮，你知道吗，爱情就是这样，它的滋润与呵护需要的是一种心灵的感知，或许它只是需要一个低沉的耳语，或许它只是需要一个亲切的问候，又或许它只是需要一个温柔的拥抱，所有的这些，它不过是举手之劳，其价值却超过了这世间所有的财富总和。因为你提供了爱情所必须的，而那些不在爱情需求之内的，黄金、珠宝、别墅或者是别的什么，无论它在交换价值有多高，但如果这些不在爱情需求效用之内，你必然的是一无所获。”

说完这句话，安迪消失在水流之中，留给了詹妮最后一句话：

“詹妮，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