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恐怖的梦境
陈阿德的话,没头没脑,不着边际,于是张水妹立即认为,这肯定是他老公和超市里的漂亮收银员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打算抛弃她和女儿了。当即哭闹起来,一定要让陈阿德说清楚。
陈阿德被迫不过,只好告诉了妻子。
他说,他已经一连几天夜里,都在做同一个梦。做梦是正常的,几天夜里同住一个梦的情形,也是有的,但是陈阿德的梦境,却极为怪异,充满了诡秘的气氛。
第一天夜里,陈阿德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无垠的汪洋之中,水深没至他的足踝。远天茫茫,不见边际,只有滔滔不绝的水声,充斥了梦中的全部世界。而梦中的陈阿德却不知为何有着一种绝望与恐惧,他非常清楚,虽然现在大水只没到了他的足踝,可是很快水势就会上涨,届时他将在绝望之中溺毙于这海洋之中。于是他惊恐不安的拼命向前跑,他的足掌落地发出了哗哗的水声,他跑啊跑,逃啊逃,一直到他从惊恐之中突然惊醒,也未能够逃离这无边的水域。
第一天做了这个梦,陈阿德并没有当成一回事,甚至醒后的情绪都没有什么波动,因为此前他甚至做过比这个梦更可怕的梦,但梦境不管是多么的可怕,终归是一个梦而已。
但是第二天,陈阿德却又在睡眠状态之中进入了这个梦境之内,仍然是一望无际的连天水域,仍然是涛声大作的浩渺长天,水天一色,横无之涯。但是,这一次的水深却已经没到了他的膝盖处,在梦中的陈阿德清楚的知道他上一个梦,并意识到了水位正在迅速的上涨,如果他不能够在水位上涨到淹没他之前逃到安全的陆地上的话,那么他势必淹死在这个恐怖的水世界之中。于是他惊恐不安的大声呼喊着,拼命奔逃着,当他突然从噩梦中醒来,双足仍然是艰难的奔跑着。
第二个梦让陈阿德害怕起来,他有一种感觉,这两个梦肯定是预示着什么,如果第三个梦再出现的话,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机会逃回到现实世界中来了。
第三个梦果然如期而至,这一次的水深已经淹过了他的胸,他拼命的游动着,挣扎着,绝望的哭泣着,甚至在突然惊醒之后还保持着艰苦的游泳姿式,并因此而惊醒了张水妹。
陈阿德被这三个连续状态的梦境吓坏了,他坚持认为,如果自己再进入那可怕的梦境的话,这一次水位势必淹没了他的头顶,那么他就真的可能逃不回来了,所以他恐惧着,不敢入睡。
听了丈夫的叙述,张水妹表现得却不象陈阿德那样惊慌,这或许是她无法体会到陈阿德在梦中所承受的绝望与压力吧?按照她惯常的思维,她坚持认为丈夫之所以会做这种怪梦,定然是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与别的人女人胡来的原因。于是张水妹坚持要求陈阿德把那个女人的名字说出来,如果陈阿德敢不说的话,那么她决不会善甘罢休。
这就是张水妹的思维方式,我们在她的叙述中发现,这个女人的神智混乱不清,条理性与逻辑性明显不足,极为神经质。比如说,她武断的认为,陈阿德的任何反常行为,都是因为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的原因,这种明显偏执的思维所对陈阿德造成的困扰,是可想而知的。
于是那一夜夫妻二人一直吵到下半夜,一直快到天亮,才在女儿的嚎淘大哭之中昏昏睡去。
吵归吵,但张水妹却仍然是爱着她的老公的,这一点应该是毫无疑问的。所以她虽然睡了,却睡得极不安稳,不时的竖起耳朵倾听一下老公那边的动静。她清楚的听到陈阿德的喘息之声变得浓重起来,他在睡梦中长长的憋气,憋闷好久,一直到憋得他脸色青紫,才慢慢的将肺部的浊气长长的吐出,这导致了他的呼吸之声极是怕人。
突然之间陈阿德的呼吸之声急促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塞了他的口鼻,他拼命的挣扎着,双手胡乱的抓搔着。看到这情景,张水妹当机立断,立即坐起来,用力拍打着他,把他从睡梦中叫醒。
清醒过来的陈阿德脸色绝望而呆滞,他呆呆的望着张水妹好长时间,嘴唇颤抖,不发一言。张水妹安慰他道:“老公,我知道你后悔了,现在才知道还是我最疼你的吧?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你只要把你都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和女儿的事情说出来,我还会原谅你的。”
听了老婆的劝慰,陈阿德眨了几下眼睛,声音微弱而无力的说道:“水妹,等我死了之后,你就嫁给后排门卖炒粉的老王吧,虽然他长得丑,可是他不会让咱女儿受气的,好不好,水妹,你答应我。”
当时张水妹呆了一呆,放声大哭起来,她哭是因为她认为,老公竟然想让她嫁给卖炒粉的老王,由此可见老公肯定是做了不知多少对不起她的事。总之,这个女人的思维就是这样偏执,不管什么事,她都名正言顺的与老公对不起她联系起来,也不理会这种联系是何等的荒谬,并深信不疑。
就这样一直闹到天亮,直到陈阿德出门口嗽洗的时候,才终于有机会把他的梦境说了出来:“已经没了我的头了,没过了。”他用水比划了一下,满脸的忧伤:“以后你要好好待女儿,家里的事就全托给你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出门了,并再也没有回来。
他蹲在门口嗽洗的时候,为一辆路过的摩托车让路,身边一歪栽倒,脑袋磕在一块石头上,当场磕得昏死过去。昏迷时他的头部向前一挺,口鼻被抵进嗽口的杯子中,杯子里边只有半杯水,但已经足够了。
半杯水是没有任何危害性的,但那是相对于清醒的人而言。而对于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而言,半杯水与无边的海洋没有任何区别。
陈阿德淹死在半杯水的海洋之中,一如他在梦中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