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迟钝的惶惑者

在第二天早晨，他向詹妮建议道：“或许我们可以重返杜布兰原野上的那间小木屋，我猜，我们肯定在那里遗失了什么东西。”

“哦，可我另有一个想法。”詹妮反对说。她的眼神有些飘忽，一络带有明显睡意的头发垂在额前，可想而知，安迪的固执与到来扰乱她的宁静生活，也许她一夜也未能睡好。

而安迪则是彻夜未眠，他住在靠近河边的一幢屋子里，这是他从州立银行分期贷款买下来的，开发商为他提供了全部的材料，标准尺寸的地面墙，柚木墙壁面板，散发着桃木气息的天花板，整整齐齐的褐黄色耐火砖，还有将这些原始材料组装成一个家庭的所有螺丝，以及扳手、钻孔枪、螺丝刀与钳子，还有一个用来摆放咖啡杯的壁橱，是开发商随这幢房屋免费赠送的。他用了整整一个休假期的时间，将这幢带有纯正的田园风味的小屋组装起来，那期间普里西斯维诺马戏团全部放假，而老拉尔森的西维拉马戏团则是门可罗雀，因为没有竞争，所以老拉尔森在节目的编排上也不是那么的挖空心思。生意就是这样的奇怪，大家拼命的都想挤跨对方，却从未见有谁从这中间获得足够的好处。

房屋的壁面板还留着未打磨干净的毛刺，也没有粉刷过，安迪拿不定主意把房子粉刷成什么颜色的，他猜想詹妮会喜欢原木色，而他却想刷成更深一些的颜色，至于那些颜色到底是什么，他还没有想清楚。此外，他很希望自己在粉刷房屋的时候，詹妮能够在一边看着他，或者是当他疲倦了的时候递过来一杯散发着温热气息的咖啡，生活的颜色就应该是这样，这有什么疑问吗？

然而疑问确实存在，而且这疑问让他在尚未粉刷过的房屋里彻夜辗转，他曾经尝试过在壁炉里生起火，但是却没有足够的泥灰，一旦生起火来，火焰就会将这座屋子吞噬掉，就象他现在所遭遇到的问题一样。他可不喜欢这种事，一次就够了。所以他只好裹着厚厚的毡毯，在冰凉的木制地板上不停的翻滚着，脑子清晰的就象是水族馆里的游鱼，近在咫尺，清晰可见，却又是那么的无法触及。

他想起一些奇怪的事情，与他所处的环境相类似。

他想起他在演出的时候，最经常讲到的一个笑话，以及老弗里茨对这个笑话的奇怪反应。

笑话中的那个人与他相近，也是处于彻夜难眠的状态之中。那个人仰面睡下，背部肌肉痛疼，侧身卧下，腰部痛疼，俯身趴在床上，却又胸痛难忍，这个可怜的家伙就是这样折腾了整整一夜，并拿定主意，天亮之后就去看医生。可是等到天亮之后，他掀起被子，却发现被单下面有一只黄铜把手。

他可真是一个感觉迟钝的家伙，不是吗？

安迪在演出的时候，经常对观众讲到这个笑话，每一次都是引得观众捧腹大笑。但是老弗里茨却好象不喜欢这个故事，有一次他竟然说：“安尼斯，你如果再象你所讲的这个家伙那样迟钝的话，事情将会更麻烦。”

他一直不明白老弗里茨说这句话的意思。

现在仍然无法理解。

是变化吗？

他不能肯定。

他所看到的只是，生活一切如旧，这正是让他惶惑的地方。

在思索中安迪已经接近了问题的核心。然而，很多人面临着牺牲精神的时候会表现出极度的茫然与失措，他们不敢放弃自己已经得到的东西，不管哪些东西是多么的毫无价值。那些没有价值的东西占据了他们的两只手，也占据了他们全部的内心。除非当他们意识到，只有放弃那些没有价值的固有一切，才能够获得他们一直所期望的一切。

唯其放弃，才有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