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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伏麂亡命
第二天过了午时,伏麂子奉了季平子之命,提前小半个时辰用“神丹”喂食了府中的一只斗鸡,喂神丹的时候他的手不停的颤抖着,除了他,恐怕这天底下再也没人知道这些斗鸡服食了“仙丹”之后的可怕后果了。
只有他才最清楚这些“仙丹”到底是什么,昨日喂食那只差一点啄死他的颓鸡时他曾经偷偷的品尝了一口,却意外的发现,这所谓的仙丹,竟然不过是外表涂了细腻柔嫩的乳白涂料的盐粒而已。
颓鸡服食了仙丹之后突然变得凶猛起来,这原因实在是太简单了,是因为颓鸡渴了,渴到了几欲疯狂的地步,渴到了不惜攻击任何生物以啄食鲜血解渴的地步。
伏麂子身为鸡奴,何尝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因为干渴而疯狂的斗鸡,虽然在短时间内变得残忍而凶猛,但是过多的盐份最终会让斗鸡无法吸收,所以,所有服食了过量食盐的斗鸡,都会很快死掉。
一想到这样的后果,伏麂子的后颈就冷嗖嗖的发凉。
他的命运已经注定。
如果他侥幸没有死在斗鸡之前的鸡奴血搏的热身赛之中,那么,斗鸡之后,季府的斗鸡一只只的死掉,那他做为一个鸡奴,也定然是难逃其咎,季平子一定会杀了他祭祀那些斗鸡的亡灵。
他只不过是一个鸡奴。
从他有生命的那一天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的生存价值,不过是供主人们屠宰取乐,活着,对于他而言,意味着漫长的痛苦与屈辱。
然而他却不想死,他非但不愿意就这样象条狗一样一任主人屠宰,他还想让自己重新恢复一个人的尊严。
为什么不可以?
他也是一个人!
他不是没有想到过逃走,但是天下之大,哪里有一个奴隶的容身之地?无论他逃到哪里,最终都会被那些专一在山野间游荡并以猎取逃奴送回换取犒赏的游侠们捉到,再装入笼子中送回来,并被主人以最残忍的方法杀掉,以此警告那些心存逃走之心的奴隶们。所以,这些年以来,伏麂子一边耐心等待逃走的时机,同时不断的打探外界的情况,寻找他一旦逃走之后的容身之地。
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曾经有一天,他在无意中听到了一个名字,一个非常普通的名字。从那时开始,他就留意着这个名字。
他确信,如果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人能够救得了他的话,就一定是这个人。
但是,在此之前他没有选择逃走,是因为他不敢确信这个人是否真的会帮助他,或许这个人也会象所有人一样,再将他以逃奴的身份扭送回来,所以他始终不肯冒这个风险。
但是现在,他已经无路可走,只能冒险一试了。
此时他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个人能够真正象大家所传说的那样,充满了一颗仁慈怜悯的心肠,不会因为他的身份只不过是一个奴隶而鄙视他,更不会为了联悦于权贵之门,或是为了几个犒赏而将他残忍的捉住送回。
然而伏麂子心里却明白,如这般慈悲情怀的人,从未曾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在诸多早已灭亡的国度里始终流传着一个神秘的传说:五百年间,有王者兴,“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新圣人的降世必将为殷朝那些被世人践踏在脚下的儒生带来无尽的希望。但这样的传说,又是何等的渺茫!奴隶们已经跷首期盼了整整六百年,伏麂子压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会遇到那位传说之中的圣者!
他只是无路可走而已!
他不动声色的继续他的鸡奴工作,没人会注意到一个卑贱的鸡奴,所以当他偷偷的将“仙丹”喂食给每一只斗鸡的时候,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件事。甚至他在出发之前,将所有服食过仙丹的斗鸡装在笼子里,放在最华丽的车子上,也不曾有人理会他。
季府华丽的车子,向着斗鸡场辚辚进发。
伏麂子身份卑贱,没有资格与鸡同走一扇门,贵胄神鸡们昂然从正门而入,伏麂子及其余的鸡奴必须从一扇小小的角门葡伏而进。一名专职管理奴隶事务的官员司正身披官服,立于门前,手执国家律令,对众奴隶高声宣斥:
“你们这些最卑贱的奴隶们听着,你的主人来自于天,是奉了诸天之神的旨意,替代上天对你们实行惩罚并执掌你们的命运,你们必须诚惶诚恐,竭死效命于主人,这是你们存活的唯一价值与理由。你们的主人仍然允许你们活着,这已经是主人给予你们的最大仁慈和厚恩,你们必须要感谢主人的恩典,如果你们稍有懈怠,或是敢于冒犯主人的威严,最严厉的惩罚将由你们的主人替代上天降临于你们……”(多士,昔朕来自奄,予大降尔四国民命。我乃明至天罚,移尔遐逖,比事臣我宗,多逊!……今予惟不尔杀,……亦惟尔多士攸服奔走臣我多逊,尔乃尚有尔土,尔乃尚宁干止。尔克敬,天惟畀矜尔。尔不克敬,尔不啻不有尔土,予亦至天之罚于尔躬!《多士》)
这就是中国大地上正在渐然兴起的法家时代,以最残酷的“法律”替代统治者的仁心慈念,用最严厉的手段与刑罚惩治民众,已在这个时代悄然隐现,越来越多的如伏麂子等人的命运将会变得更加悲惨,而又看不到有任何力量能够扭转这一点。
耳听着训官最恐怖的训斥,伏麂子等众鸡奴唯唯叩首,心中充斥着绝望的悲凉与无助的哭泣。而此时的观斗台上,早已是冠盖云集,为优裕的豪阔生活所滋味润得肌肤细腻肉嫩,眉目如画的权贵正络绎不绝的赶来,争先观看今日这一场预示着鲁国政局变化的斗鸡之战。
阳虎早已到场,季平子却迟迟未至,不仅是他,另一个主角郈昭伯却也未曾露面,观客们低声的议论着,指指点点,交头接耳,阳虎右手按住剑柄,那高大的身形吸引了斗鸡场上所有人的目光。
日昝渐然移动,日影已经西斜,季平子和郈昭伯却仍然没有露面。观客们的议论之声渐渐大了起来,只有阳虎仍然保持着平和的脸色。他那张沉静的脸与一动不动的身形,标志着一支可怕的力量正在隐然掘起,他希望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够清醒的认识到这一点。
场外蹄声猝起。
一个剑士疾奔而入,他一直跑到阳虎的面前,低声说了句什么,就见阳虎的脸色闪过一抹失望,旋即恢复了正常。
“各位大人,”阳虎转过身去,双手抱拳,谦声说道:“因齐国国君景公偕太宰晏婴来访,季候今日无暇抽身,斗鸡之事,延迟几日,不请之情,季候请各位大人谅解则个。”
斗鸡场上,响起了一片巨大的失望叹息之声。
而阳虎的神色,于平和之中却积蕴着不尽的悲愤与羞辱。
他只不过是一介家奴而已,季平子早已知道齐景公平访一事,也知道今日的斗鸡要延期举行,却偏偏不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就是要提醒他这一点。
斗鸡延迟了,让观客们说不出的失望,众人相互抱怨着,纷纷退场。阳虎也转过身,带着四名持剑扈从正要匆匆离开,正在此时,斗鸡场中,突兀响起一声碜人的惨叫,令得所有的人心里不由得一惊。
阳虎猛回头,剑已在手,定睛一看,不由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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