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上扑塑料带的男人

 

一阵大风吹来

抬头，我看见一个男人

扑向空中的一个大塑料带

又一阵风吹来

塑料带跳舞似的又飞了

他扑个空

这回塑料带轻轻落回地面

他面有惊喜之色

再次往前一个猛扑

摔在了马路上

塑料带却依然轻盈地舞着

在不远处安静地落下

 

◎天桥老人

 

一枚硬币弹跳在破旧的铁碗里

渐渐躺下。

他不能跑、不能跳、不能看见雪

他匍匐，跪地，鞠躬

紧闭双眼。

天桥高处的雪地里，硬币

发出颤抖的声响

 

◎故宫之外

 

看一群被喂养的信鸽，开始乞讨

它们抛出最疼的硬币一枚，盘旋于伟大而庄严的空中

有个影子在护城河边颔首、匍匐，不敢凝望路人

任何给予都开始显得难以信任

有人试图探询他的意图。他抛出最疼的一枚硬币

这就是答案。除此，你还可以询问

百年前的漂亮马匹或鸦片烟袋、慈禧用过的洗脚盆

任何无用都可能被历史妈妈疼爱

渺小的呼吸却永远抵不过城楼的一小片砖瓦

 

“别撵我，求求您，更别用无聊的硬币砸我

取块故宫的石头，弄得我头破血流，伤得我尊贵且温馨”

 

◎他们

 

他们在屋顶上爬来爬去

不时有石头、石灰和木屑掉下来

他们年复一年

日复一日 

 

屋顶越来越高

掉的石头也越来越多

楼房可能违章，可能倒塌

更可能坚固地屹立

 

他们还是在爬

之后

他们就矮了

他们中有幸的

有时会对儿孙说

另一些在屋顶上爬来爬去的叔叔

不小心就都埋在了 

它的脚下

 

◎缺口

 

有时一些来历不明的云被燕子衔走

他拔起地上的草开始喃喃自语

“我丢失了一间屋子

顺便丢失的还有爱情、面包与生活

唔，还有我”

 

“我也来历不明。”他

已记不起任何有关的细节

比如自己叫什么名字，吃什么长大

这草凭什么密密地长在脚下却不说话

他思索着，就这样站在

秋天的夕阳下。浑浊的风吹来

他在自己的双眼中深陷

 

◎拣瓶子的老人

 

蜗牛栖息在树干上

老人从树底下来

裹着麻袋睡在银行门口

夜晚，肤色黑而皱折

 

瓶瓶罐罐的世界里

他是个富人

女儿赶着年冬出嫁

女儿赶着一件花衣

 

老人削薄了骨头

一大早就钻进人海

像个健壮的黑人运动员

一把抓住

早间新闻里伸出的煤矿工人漆黑的手

他们昨天就不再说话

 

他的悲哀里有丝庆幸

不过是偶感春寒

蜗牛一样的幸福

盛开在一瓶瓶微薄的泪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