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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甲疯长 

(2009-10-13 18:20:14)
标签:

辅导员

指甲

树影

抓痕

宋薇

文化

分类: 纠缠·小说

指甲疯长

文/巫小茶

 

  “大家好,我叫林小奈。”她低下头,声音局促不安。她的手指撩着衬衫的一角,吸了口气,下决心似的抬起头,冲大家裂开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那笑容并不好看:“无可奈何的奈,无可奈何。”她晃着低矮的身子走下讲台。
  几个男生女生在座位上交头接耳:“瞧她那傻样,哈,真逗,呆呆的呢。”“大家好,我叫林小奈。无可奈何的奈。无可奈何。”有个男生模仿她的表情和声调,惹得一堆人哈哈大笑。
  林小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迅速翻着眼前的书本。长发遮住她的表情。

 

  这并不起眼的一幕,在开学初的泉州某大学国际经贸二班发生。很快,同学间都知道,二班有个怪人,长得难看,又爱傻笑,常一个人发呆。
  “她怎么会和我们在一个宿舍,真是个倒霉蛋。”臧欢用抹布使劲擦着四张拼在一起的课桌,把桌摇得吱吱响。“下午就要评比了,该她做的卫生都没见她做过,到头来还得我们来做?她拿我们当什么了?哎你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嘘——”正在扫地的宋薇抬起头,把手指放在唇边,噘起了嘴。她看了看,门口没人,宿舍里就她俩。“她是个怪人。先将就着吧。我再想想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我行我素,又不和人说话。我的亲爱舍长呀,你最好能让辅导员把她调去其他宿舍,我在她下铺,都快烦死了。你看这满床的书!”
  臧欢鼓足了劲摇起本来就会晃动的双层铺,原本堆积斜在床沿的书就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哎呀你干嘛!快捡起来!我知道了啦!”
  “你知道什么?要不你和我换床试试?”臧欢白了宋薇一眼,蹲下去把书捡起来,往上铺扔去。
  “没用的。辅导员的脾气你知道。他不止一次地对我说:‘以后在社会上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这是给你们相处一个锻炼的机会,对你们是大有裨益。你是舍长,连处理这点事的能力都没有吗?’你不知道,他一激动,那些手指就在我面前晃啊晃,我……”
  臧欢抢过话头道:“你不会跟他说,她每晚都说些乱七八糟的梦话,没睡也在自言自语,吵得我们都不能睡觉!”
  “是啊,把她调其他宿舍,然后再一次次被赶走?人家要怎么看我们啊?”
  “没劲!”臧欢双手一摊,泄气了。
  宋薇拖完地板,洗了手,三两下就从臧欢的床头爬到上面林小奈的床上去了。浅蓝色的被子懒瘪瘪地鼓成一团,书,眼镜盒,笔记本,充电器,散落在能看见的所有地方。她摇摇头,双手飞快的在这张小床上整了起来。
  林小奈常常一个人坐在床上,或是湖边,手捧书,不看,却只顾自语:“山林……飞翔……我的天空。”夜晚的梦话中还有妈妈,有哭泣,有颤抖的呼喊。还有“月儿明,风儿静”这首《摇篮曲》。宋薇心想,这些问题没法解决,可不管怎样,这周的卫生评比还是得争取拿第一。

 

  时间有点抑郁,但总归是过去了。小奈从不主动说话,连谢谢都不会说。一脸什么都事不关己的模样。她埋头看书,埋头演算,头都快要被书堆给吃了。宋薇常因小奈和宿舍同学的紧张关系而伤透脑筋,一面要安抚,一面又只能纵容。
  期末成绩出来,林小奈总成绩居然排在经贸二班的第五名,师生中一阵哗然。高兴的,生气的,惊讶的,嫉妒的,表现出来或隐藏起来的……情绪在同学间悄悄蔓延。
  宋薇经常去找辅导员……而辅导员不说小奈精神有病,只说她可能受到过刺激。他劝宋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到不想说的话题,辅导员常常掏出钥匙串上的指甲剪,自己修理指甲。这时的宋薇最没辙,只好自己猜。最高兴就是能和臧欢一起猜。关于猜想这件事,比内容本身更令人着迷。宋薇叮嘱臧欢,不要在别的同学间说这些。有同学在背后说小奈什么,她也不参与,只是竖起耳朵仔细听。
  有天晚上,小奈突然疯狂抽搐,头发蓬乱,看似痛苦至极,书一本本飞下,噼里啪啦。宿舍同学有人吓得从床上跳起,也有人兴奋地往外跑去。宋薇却在战斗。她小心地爬到小奈的床上,从背后紧紧抱小奈。臧欢站在椅子上,在小奈的床边,抓住她的手。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宋薇轻轻在小奈的耳边唱起,小奈渐渐停止挣扎。臧欢突然轻轻呀了一声,她突然发现小奈的指甲都是老长。捋起小奈的袖子,一道道指甲的抓痕在手臂上触目惊心。

 

  宿舍楼前的灯光像只怪兽,紧紧咬着身边的阴影。树影婆娑在地面上,随风而动,像蛰伏的鬼魅。
  阴冷的风吹来,宋薇灼热紧张的大脑早已冷静下来。她只是陪着小奈走,静静地,缓缓的,好像偌大操场只有她一个人。好像全世界都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无法丢下身边那唯一却莫名其妙的病人。这无端的责任呀……臧欢已经把宿舍收拾好了吧?宋薇抬头,似乎看见自己宿舍门口有臧欢的身影,忽而又不见了。又想起臧欢刚才对她的耳语:“小心林小奈的指甲,别被挠了。”
  她把手搀在林小奈的臂弯里,感受她情绪的起伏。小奈只要呼吸地深一点,宋薇搀在她臂弯里的手就会紧一点。
  又走到了树影下。林小奈看着地上晃动的树影,半响不动。宋薇放下手臂,站在小奈面前。小奈忽而抬起头来,看着宋薇,那两个挺好看的大眼睛像空洞的枯井,穿透宋薇的身体,消失在遥远的,无边的黑暗之中。突然,她的瞳孔猛地扩张,又收缩,却又收不回目光,宋薇慌忙闪到一边去了。
   “我……我看见那个人了,好多人,好多人都向我围了过来。不行,我要好好学习,自强自立才不会被人欺负!我要读书,我要保护自己!那个人,那个人拿刀对着我,说要杀了我,天!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他侮辱我,天那,我在挣扎,反抗,天很黑,很暗,周围没有一个人。我好害怕……他抓我的头发,把我的头往墙上撞,好疼,好疼,血都流了出来,红红的,红红的……”
  小奈抓住自己的头发狠狠地拽,还喊疼。宋薇摁住她,不让她自残。在她的挣扎中,还要躲避长长的指甲。宋薇眼前猛然又晃过辅导员修指甲的模样。
  小奈那张苍白的脸已经扭曲成一团。小奈并没有停止诉说。
  “月儿明,风儿静……”宋薇又唱起这首歌。小奈又静了下来。
  “小奈,你该把指甲修一下了,好长,扎得我疼。”
  小奈的双眼已经回复了光芒,看看自己的手指,摇摇头。
  宋薇叹了口气。没有用纸张垫着坐在地上,这是宋薇的第一次。她有些累了,小奈靠着她,似乎欲言又止。
  宋薇打了打呵欠,揉了揉眼睛。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
  “妈妈病死了。……”
  “嗯。”
  “她说小奈你要好好学习,这样才能保护自己,她哭了,我也哭了,我趴在在她身上她再也不能说话了。后来我有了继母,家里不似别人那样宽裕,她也从不管我,她讨厌我,因为我不说话,从不对她说话。父亲也因此责备我。我只是读书啊,一直读,只有读书我才能够保护自己。只有不和任何人说话,我才能保护自己。”
  小奈的眼泪哗啦啦地流个不停。宋薇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此后,渐渐的,宋薇班上其他同学也都不再对小奈指指点点了,谁都怕她疯的那招。
  辅导员也知这事,他只是修着很有城府的指甲,什么也不说。其他老师间常常说起这个孩子,每个人脸上都流露这叹息。辅导员一出现,他们就会立即转移话题。
  小奈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两个学期。在大三时,她不再演算高数,转而看易经,茶经,佛经,哲学。有些晚上,她会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地紧紧地,叫大家把门窗都紧紧关上,呢喃着危险危险。
  宋薇不得已又多次找辅导员送她去医院,却始终遭到拒绝。他挥着干净的手指,温柔地看着宋薇:“没太大问题就好。别让学校知道了,你担当的可是我们的荣誉……”

 

  宋薇和臧欢都很照顾小奈。可小奈除了宋薇她谁也不说话。每当好意被拒绝,臧欢都要撅一下嘴巴,白她一眼,嘀咕着好心没好报。
  五一节放假,小奈无处可去。宋薇她和家里商量后,决定带她回家,方便照顾。
  臧欢忍不住了,眼泪汪汪:“本来都说好要一起去旅游!都是她!她是你什么人?值得你这样照顾?一辈子赖着你你受得了吗?你不要谈恋爱了你,你看看整个宿舍就你和她没男朋友!我知道你有责任感,你是好人,但她的生活为什么要你负责?”
  宋薇抿嘴,老久不吱声。最后她还是问:“臧欢,你男朋友呢?吵架了?要不你也去我家玩两天吧。”
臧欢把拎起的行李又放下:“你管我!”

 

  在宋薇的劝说下,林小奈终于答应去她家了。宋薇拎起小奈的手笑道:“来,我先帮你把指甲给修理了。这么长,不小心断了很疼的。”
  小奈乖乖地让宋薇为她剪指甲。为小奈剪指甲,成了一种瘾。宋薇会想起辅导员剪指甲的身影,指甲纷纷,在黑暗中秘密游走……脸上微微一热。

 

  两层楼的屋子毫无差别地斜插在一排排民房中。
  宋薇的父母擅以茶待客。只因这茶,不愿开口的小奈终于说话了:“好吃……”慢慢打开了话匣子,说的尽是这茶,这山色美景,俨然有了些许伶俐模样。
  宋薇、臧欢和小奈三人挤一张大床。第一夜,宋薇叮嘱父母把家门锁紧,她也不忘把卧室门反锁了。次日天蒙亮却发现小奈坐在自己床上傻笑,衣着微脏。小奈神采飞扬,声称自己半夜里会飞檐走壁,在一个个屋顶间飞来飞去,有趣而刺激。宋薇只当她在做梦。可宋薇父母却紧张不已:“真是怪事!”他们晨起时,发现楼上通向阳台的门是开着的。周围邻居都在说,昨天半夜有声音在屋顶上响。在宋薇和她父母交谈时,  小奈还跑过来添油加醋:“这里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他有好茶吃!”第二夜,宋薇看上半夜,臧欢看下半夜,一夜无事。
  去爬那座山是免不了的。宋薇和臧欢奇怪小奈会这么兴奋,一路上说起庙里的那个老和尚来滔滔不绝。可她又怎会知道山上有庙,又怎可能认识那老和尚呢?小奈展开双臂,在透过绿叶的细碎阳光下旋转,长发飞扬,像只快乐的小鸟,哼唱了起来,旁若无人。
  “她似乎越来越奇怪了。再不说服辅导员,送她医院,我怕……”臧欢摇着头,若有所思。
  “没用的。辅导员他……”
  “哼。你没有尽力。你不认为他这样很不负责任吗?”臧欢微微起了怒意。
  “不是的,他也是因为责任……”
  “你真是这么认为?还是?”
  宋薇不敢迎接臧欢锐利的目光,生怕泄露了内心的秘密。
  不多时,见了那庙,红砖绿瓦,小而精致。庙门半开,香火缭绕。一位老和尚端坐在佛像右侧,向她们点了点头。林小奈居然主动走到老和尚面前,讨口茶喝。老和尚笑道:“看来这位施主将与佛门有缘。眉宇不凡,却有阴云锁定。”他摇了摇头,请她们去茶房里小坐。这盏茶时光,也就很快过去,多是说些茶道、佛道之类,只有小奈听得仔细。但听及老和尚在说什么“生死轮回”,快要瞌睡的臧欢宋薇却赶紧拉起小奈告别下山。

 

  一回到学校,宋薇就去找辅导员,将小奈的情况如实告知。辅导员安把修长的手放在宋薇的肩膀上,安抚道:“一定是你太紧张了。”那是肯定的,宋薇紧张地低下了头。“辛苦你了。这不是谁都能做好的事。但是——去医院,那可不行。”辅导员嘴边是朦胧的微笑。
  就是这夜。宋薇把宿舍门窗牢牢地锁紧,再用铁线将把手绑死。五楼,隐隐一个生死的距离。
  就是这夜,一个白色身影忍不住向夜空飞去,宛如盛开一朵凄美的茶花——像迷一样的飞翔,神奇地冲破那层层封锁的牢笼。
  小奈血淋淋地躺在宿舍楼下的空地上,没有知觉。
  小奈躺在病床上,不醒人事。她的右腿已摔断,胸骨裂一根,并且有轻微脑震荡。
  宋薇更是痛不欲生,无端的责任像山洪决堤般将她淹没。
  臧欢走来走去,联络辅导员,组织捐款为小奈做手术。她看见宋薇痛楚的脸,那张脸被更大的阴影覆盖……
  班上的其他同学在组织自愿捐款,搭上班费,和辅导员晃悠悠赶来的五百,只有三千多。班干部们这才想起应该找其他老师帮忙。他们分头挂老师们的电话,奇怪的是,这个晚上,所有老师的手机全部关机。

 

  后来小奈的父母为了支付这笔医疗费,把房子卖掉了。父亲在小奈的身边偷偷流泪。她的继母也日渐憔悴。亲情以这样的方式苦苦延续。
  辅导员又在办公室修着沉默的指甲。班级同学主动联名倡议全系募捐,但全校性募捐被系里否决了,理由是,这件事自己系里知道就可以了,要是让学校知道了……可惜学校不是傻子。辅导员修完指甲,走得干干净净,毫不拖泥带水,从此不知下落。
  宋薇想起那个模糊的背影,恨意像指甲疯长。她呕吐了两个月,有着不祥之兆。她举起手,在身上留下无数的抓痕。
  宋薇的指甲像弯月,纷纷扬扬落在臧欢的手中。臧欢的唇紧紧地抿着,紧紧地,任谁也无法开启。

 

 

2009.9.23改

大学时写的,发表于今年10月12日的《莆田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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