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505-261天 遥遥在温泉公园

　　婷婷和鱼鱼下个月生，狼狼这两天预产期。鸭鸭的宝宝明天满月。刚才翻看了鸭鸭在日记中说，她在宝宝出生后失落得直流泪……我当初有这样的心情吗？自己的痛和别人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没人在意得了，没人安慰得了。

　　我的预产期在2008年8月12日。婆婆提前一星期就来莆田，为我料理饮食，家务。后来小姑也来了。之前每日都是妈妈买好了跳跳鱼、九节虾、鲫鱼、水果蔬菜给我自己做，老爸也把在楼下的店里熬好的鸡汤、骨头汤不断地带回家里。我自己在家里做菜烧饭，每一餐都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小昭女神和陈婷隔三差五就来和我玩，陪我散步，女神不在就是妈妈陪我中午傍晚一天散步两次，婆婆来了以后也一天陪我散步几次。我大约是玩着一款叫做《浪漫庄园》的网页游戏度过最后的两个月，那时，只剩下宝宝需要我。在那以前，我除了做饭吃饭睡觉散步外，所有的时间都在为老公的优戏网站工作。

    11日，我在老爸店铺隔壁顺昌人开的理发店把头发剪得很薄很薄。从那天起，每晚我都要洗头，随时都可能见红，之后我就一个月不能洗头了。

    15日晨起，见了米粒小的一点红。我慢慢吃好早餐，整理好住院的必须物品，八点多和婆婆坐公车去了像公园一样美丽干净的九五医院。妈妈随后也来。简单办好入院手续，直接上了住院部妇产科。前台都是护士们，抬头低头走来走去的每一个人都同时要做几件事的样子。走廊上满是床铺，注满了产妇。轮到我了，称重，一百一十斤，比怀孕前多了二十二斤。填写好一些资料后，我就被带去一间屋子里去做了一番检查，听了胎心测了血压后就给我安排在走廊的一处光线不错较为宽敞的铺位。又一个护士过来给我挂瓶，我内心激动却又无法表达，只好躺着和即将出生的宝宝说话。爸爸正在把刚开起来的店铺关掉，全心应付我的生产。

    十点多开始有了宫缩。没什么难受的感觉，大约就是经常吃东西，睡觉。但不可能睡着，每隔半小时，会宫缩一下，有时又是一两个小时才来一下。宫缩到来的时候我必须使劲抓住什么，屏住呼吸，那阵过去就好了，我又可以谈笑风生，在走廊散步。我谨记着书上说的生产前的过程，大约第一次生孩子，从宫缩开始到阵痛到孩子出生一般只要十二个小时。我的床铺对门就是产房，尖叫声乱响，时不时就有孩子从产房里抱出来。

    我心笑，生孩子有那么痛吗？叫成那个样子！我胯部扭伤后的元宵之夜，在月之潮汐磁场的牵引下，彻夜十小时连续不间断剧痛都经历过了，还怕生孩子？

    中午老公从福州赶来莆田陪我。

    没事我就用PSP看罗森的《风姿物语》，或听婆婆与隔壁床产妇或家属聊天，小姑玩NDS。老公靠着躺椅休息，爸爸妈妈和婆婆轮流陪我，随时都有一两个亲人在我身边，这是极大的安慰。

    每隔几个小时就要被叫去胎心监控和吸氧。每半小时或一小时疼一次，不规律宫缩到了晚上，我开始感觉疲惫了，为什么阵痛还没到来呢？医生说我可能是胎头高浮，子宫颈小的缘故，让我使劲散步。于是我走来走去，一直走到走廊上的宝宝产妇和家属们都睡着了，我还在走，好像脚已经不属于我的。突然一个护士从一个房间里出来，瞪了我一眼说：“谁让你走来走去？还不快去睡觉！都几点了？！”我满腹委屈地躺回自己的铺位上。不规则宫缩把我的睡眠肢解地七零八落，刚要入睡就要被痛醒，迷迷糊糊直到天亮。

    16号早上，我也是躺着半睡，我越来越辛苦。但是很幸运是有个这样的好婆婆，为我擦身，上洗手间她都陪着我，为我做她能做到的一切。我甚至觉得自己有两个亲妈妈。也许是上天对我太好了，所以让我承受些失去的秘密……

    中午，父母和婆婆开始商量什么情况下准备剖腹产。医生却说我的情况挺好，没破水，争取自己生。检查时护士说我宫口还是没开。医生征求了父母意见之后，给我打了一针镇定的什么药，说是能让我一口气睡上几个小时，晚上就有可能阵痛。但几个小时之内绝不可喝水。

    我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了，我以为自己能睡熟，可宫缩还是来了几次。嘴唇干裂，妈妈用水滴一滴在我的唇上，让我舒服一些。多少是睡了一点，一个下午就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婆婆已经为我争取到一个房间的铺位，我们就搬过去了。躺在宽的床上，很舒服。那时，我知道几个比我还迟痛的，都生出孩子了。

    19点开始，宫缩仿佛变得有规律了起来，都是半小时来一下。一疼我就让老公那笔做时间记录。既然无法睡觉，就由他搀扶着四处走动。22点了，宫缩开始变得密集了起来，二十几分钟一次，十几分钟一次……每一次持续几分钟，愣是要把眼泪挤出来。天旋地转。再没力气也得散步。我跑去护士那里让她看宫口开了多少。

    “还是1厘米！”

     我摸了摸眼睛。我实在走不动了。躺回床上，一次次等着阵痛汹涌而来。我再也不看时间了。

     仿佛有一根小小的神经牵扯，从腹部的某个地方开始，接着整个圆鼓鼓的肚子紧紧缩了起来，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挤压着胎儿向下，向下挖掘，要把腹部以下的部位挖空，要撑破它。撕裂。我不是害怕疼痛，而是过于疲惫。

    大约23点之后，我几乎处于梦游状态，意识完全不清醒，朦胧中，我记不清了。阵痛十分钟一次。什么时候吃了什么桂圆干的汤还是什么东西，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我怕生的时候没力气，到处找巧克力，使劲塞进嘴巴里，一股恶心的气味涌上，我还是把巧克力一块块吞下了。

    17日凌晨2点左右，我在产房外的待产室里做胎心监护，把吃的所有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地上满是污秽。妈妈拿着大拖把把地上清理干净，婆婆抓住我的手，叫我疼的时候捏，使劲捏她。我另一只手抓住铁扶手，我疼的时候只捏这个家伙，我怎么舍得把婆婆捏疼呢？

    “3厘米了！”

    “疼痛来的时候深呼吸！不要乱用力!”

    疼痛袭来时我来不及想着呼吸，都是全身战栗，毛孔直竖，用尽力气捏东西，用尽力气向下排挤，我想把这个宝宝挤出去！

    “叫你不要乱用力!否则子宫容易发炎！”

    可是，我再也坚持不住了。我想尿尿，可是孩子压迫住了膀胱，我尿不出来，医生只能给我用导尿管。这是个男医生，这时我还哪有什么羞耻，就这样，一个生殖的工具而已，什么都暴露在空气之中。

    五分钟疼一下。一次持续一分钟。

    我听见隔壁床的产妇疼得叫了起来，也是要生了。

    我像是得了安慰，也开始嚎啕地叫。我哭了，我什么都看不见。我开始无法自控，一边胡言乱语一边又感到羞耻，我以为自己能够很坚强的，可是此刻，我彻底溃败。

    我闭着眼睛，疼痛的间隔中，我有时故意放松下来，想象自己马上就要死掉了，漂浮在宇宙，是个垃圾。疼的时候我要装作那个不是自己的身体，疼痛不过是个幻觉。

    可疼痛一来袭，我所有的努力都宣告失败，我真想拿把刀解决掉自己算了。

    可我又告诉自己不能失去意识，要坚持，不能放弃，否则宝宝会窒息。

    我可能在迷糊中胡言乱语了，把我妈吓坏了。

    大约早上六点半，医生看我羊水还没破，就用一把带很长很长针的针筒，通过下身扎进我的体内。哗啦啦一阵，羊水从下身不停地流了出来。

    七点二十分左右，我被送进产房。那个用叫声鼓励我叫的产妇几乎和我同时进了产房。我按照医生的吩咐有规律地用力，呼吸，我看见她们的手在我的下体扯着什么。

    咔嚓咔嚓。剪刀剪开了我宫口，肉的疼就一下，好像不算什么。

    “继续，对，就这样！宫缩来的时候，你再顺着用力，深呼吸。”

    “很好，非常好，头要出来了。”

    突然间，我的肚子小了下去，宝宝被她们小心翼翼地从我身体中拖了出来。

   “7：40。女孩！”

    我以为撕心裂肺的疼痛结束了。朦胧中我看见宝宝被另外的护士抱去称体重了。六斤八！

    7：42，另一个产妇产下一男婴。

    护士还要我继续用力，她们又一扯，把我的胎盘拉了出来，血淋淋的一块，像个红色大水袋。

    接着缝合刚才被咔嚓剪开的伤口。这下我才明白死去活来是什么概念。就在我郁闷的时候，听到生男孩的产妇尖叫了起来，我又高兴了，因为这样我也可以叫了，叫起来好像不那么孤单，可以缓解对疼痛的恐惧。然后就好像和她比赛尖叫一样……我叫的肯定比她大声。

    就这样，在我不眠不休地疼了四十三个小时之后，遥遥终于来到世间。

    17日的清晨，两个产妇尖叫与两个婴儿哭声大合唱，响彻在寂静的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