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中,翻出了一本发黄的《蕙风词话》,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而买,又不曾细读的老书。现立于书架前,眼下一则一则的词话,如高人细语,滋润胸怀,手不能释卷,直至两眼昏花;回取老花镜时,便自叹,为何早不能好好品读?
录二五:读词之法,取前人名句意境绝佳者,将此意境缔构于吾想望中。然后澄思渺虑,以吾身入乎其中而涵泳玩索之。吾性灵与相浃而俱化,乃真实为吾有而外物不能夺。三十年前,以此法为日课,养成不入时之性情,不遑恤也。
作者况周颐说,他的读词方法,是取前人意境好的名句,转化为自己的意想,然后断绝一切杂念,将自己全身心投入此意境中,使外界的一切不能干扰他。三十前,他就以这样的方法,作为每天的课程,训练自己,使自己养成了“不入时的性情,不遑恤”。我理解,他是以自己的领悟读词,是不被时俗左右的,“不遑恤”是不慌乱不顾虑什么,即独立精神。
这是读书人最难能可贵了!可能与时下的政客和投机者的腔调,格格不入,那又何妨?文学本大于政治和现实,是灵空的,精神的,是心灵的感应,为何要亦步亦趋的与时俱进呢?
录二六:人静帘垂,灯昏香直。窗外芙蓉残叶飒飒作秋声,与砌虫相和答。据梧冥坐,湛怀息机。每一念起,辄设理想排遣之。乃至万缘俱寂,吾心忽莹然开朗如满月,肌骨清凉,不知斯世何世也。斯时若有无端哀怨怅触于万不得已;即而察之,一切境象全失,唯有小窗虚幌,笔床砚匣,一一在吾目前。此词境也。三十前,或月一至焉,今不可得矣。
此是作者读词进入忘我的意象,他自说在三十年前,这样的时刻。一月有一次能来。三十年后,就没有了。“莹然开朗如满月,肌骨清凉,不知斯世何世”,这样的入梦,确是是够奢侈的。我细想自己,一生即将过去,这样的情境,又有几回呢?
嘈杂的尘世,浮躁的世人。能如此刻意去求得片刻的宁静,忘我的出神入化,不能不说是一种极品的享受,就是能去营造一下如此白日梦之人,是不会不满足于自我的陶醉。
我不禁想到柳永《玉蝴蝶》后几句词,“念双燕,难凭远信,指暮天,空识归航。断鸿声里,立尽斜阳”,那一片刻,要把斜阳立尽,可见其投入,可见其“羁愁之深”。我想便是此意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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