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如瓷

    与瓷相遇，是命里的某种缘份。这种缘份，可以发生在同性之间，也可以发生在异性之间。但瓷，一定是个女人。

    与瓷相遇，想到青花，想到兰草，那首由周杰伦唱红的《青花瓷》风靡全球，全在于词作者方文山的生花妙笔，悟透了瓷的人生。“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

    瓷，眉峰如黛，锁住前世的光阴和雨水，多青白，如善睐的明眸，多水墨，如晕染的山水，少五颜六色的花俏，低调，内敛，不张扬，不浮躁，像极着蓝裳扎蓝头巾的水乡女子，摇着橹，木船悠悠地一直摇到外婆桥……

    瓷，谁打马走过空阔的旷世，喊出你冰雪的胎骨和水灵灵的名字，喊出你身体里的江南？

    瓷光洁的脸庞，圆润而柔美的线条，曼妙的姿态，会让男人们生出一些想象和冲动来。正如每一个女人都美丽，每一朵鲜花都是春天一样，每一件瓷器都青春永驻，美轮美奂。

    工地施工，随着挖掘机巨斗铲起的，除了沉睡的记忆，还常有许多瓷的碎片，记载着曾经的变迁、风雨和沧桑。瓷的泥胎，决定了她的出生。民间的瓷，乡村的瓷，有着对大地深情厚重的热爱和凝望。

    每一件瓷的产生都经过一场炼狱般的炙烤，才如清水芙蓉般出落得纤尘不染。

    “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 将咱两个一起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这首朴素的《吾侬词》让我记住了一个叫管道升的女子。她是元代著名书法家、画家赵孟頫之妻，天资聪慧，才华横溢，据说，赵孟頫中年后想要纳妾，管氏默默写下该词。赵看后深深感动，遂打消此念。以后夫妻更加恩爱，情浓如酒。几百年来，这首词被称作男女爱情的典范，广为传唱。这首词虽然语言明白如话，但是传达出女人内心的一片痴情，一直到今天都打动着读者，不要说打动事件的当事人赵孟頫了。现在，每当我看到礼品市场上“对吻”的瓷人，就想到这个深情的故事，把它们看成是赵孟頫夫妇的化身，在我眼中，夫妇俩的感情如凤凰涅磐，已由泥人变成一对永恒的瓷器了。

    瓷的过程是练泥、制坯、上釉、上彩大致这几个阶段。起初，胎体不够致密结实的甚至釉上得不够光彩的称为“陶”，而在此基础上出类拔萃的则成为“瓷”。陶和瓷可以说是“本是同根生”了。相比较而言，陶更朴拙一些，粗犷一些，宽厚一些，老大哥一些。而瓷，分明是个阴柔的女子，分分秒秒都在积累和修炼，内外兼修，仿佛得道成仙似的，她的外表是庄重的、优雅的、温婉的，骨子里却是妖冶的、风情万种的，心思细腻而臻密，完美得让人迷恋。

    一件作为稀世珍品的瓷，她的光芒常常让我们感动。仿佛岁月里一只无形的手，抚摩了她许多年，那种看尽世态的目光，如一块温润的老玉。无言的瓷，和人类有着某种默契，或者说是千年万载的约定。她载着一生的风雨和火焰，卓然挺立于人世。她智慧的眼神里，藏着怎样的希翼和憧憬？那仿佛是绣花针描摩和勾勒出的细腻笔触里，守着怎样的千年秘密？

    瓷同样是实用的，她可以是大家闺秀，亦可以是小家碧玉。瓷集观赏和实用为一体。有各种各样的器皿可以用来盛水盛物，瓶、罐、杯、盘、盏等，是进入千家万户的容器，把日子安排得妥妥贴贴。就象一个出身高贵的妇人，嫁到寻常人家，也会着布衣裙衩，为公婆和夫君“洗手做羹汤”一样。

    瓷不说话，甚至看起来是冷若冰霜的，与瓷对视，也许有的人会因为惭愧，以至于不寒而栗的。瓷常常仰着天鹅般美丽的脖颈，某种程度上代表着善良、正义以及不容侵犯。人们爱瓷，爱得那样清清白白，没有邪念，甚至油然生出敬畏。

    瓷是有梦想的，当然，这个梦想多半和爱情有关。如果说得残酷一些，女人一生也许没有孩子，也许没有婚姻，但是，女人一定是有爱情的，一直到死都会有。她也许毕生情路坎坷，但是，她会在暗夜里想一个人到天亮，想到辗转无眠泪如雨下黯然神伤，然后，用那些温软的细节来抚慰自己，枯坐在自己用一根火柴照亮的天堂里。

    也有些瓷，在烧制的过程中，因为呵护不够精细，留下一些脉络般的裂纹，那似乎是永远留下来了，好像一段心路历程。其中的坎坷、幽怨，只有当事人自己心知肚明了。一柱檀香可以消散所有的过往和恩怨吗？一滴墨水里的痛和恨，纤毫毕现。

    圆盘一样的月亮像一件瓷器，如果这样比拟的话，月亮是最大的一件瓷器了，十五和十六的月亮，圆满得像老天给予人类的一轮美好祝愿。可是这种团团圆圆欢欢喜喜的日子毕竟少，更多的时候，月亮都是残缺的，像总有着无限的遗憾，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人生。

    而瓷的人生，常常只有一次机会。超凡脱俗的骨气、血性和火性，在这一刻锋芒毕露。在碎裂的瞬间，是一座爱情大厦的坍塌。在望眼欲穿之后，在隐忍了很久的无助的挣扎之后，那带着几分自恋的如坠深渊的尖锐惊叫，仿佛颠覆了整个世界。瓷以破碎成就了完美，碎得让人百般无奈万般心疼。

    爱瓷，更爱那份坚守着的纯真。容颜和岁月都会老去，但纯真不会老。

    瓷的脆弱需要理解和包容、关爱和呵护，每一朵鲜花都是易凋零的，只是有的结出了果实，有的零落成泥碾作尘。从某种程度上说，所有女人，都脆弱如瓷。

    瓷的光芒和火热是内心发出来的，只有静心才能读懂她的眼神，才算在尘世里与她真正相遇，或者说达到精神层面的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