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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节文化 |
分类: 心灵心绪 |
今夜献给母亲
董桄福/文
为着那些发生过的事,那种种理解、误解和宽容。今夜应该义无反顾地献给母亲。当月华已使我能进入清澈透亮的领地,背对烛火,我如水,流向母爱温馨近乎窒息的山谷。
听,田野里的蛙声似在提示一幅又一幅画上泪水朦胧的光泽。母亲该是被家被那朴素得有些寒伧老朽的房子哄到梦中去了,被劳作的疲倦残害了的全部灵光只幽幽地使这个夜晚徒增无穷的失眠。她看得到儿子在房间独坐吗?看得到儿子手中的烟头一闪一闪吗?母亲说过多次,我在外面,在远离她的人群中生活,应该自重,爱惜身体。她说,她知道我的遭遇,看得出我的日子中有什么已经发生有什么还在孕育。想反驳说:妈,您又不是神,怎会知道这么多?终是学会了沉默在母亲最需要听我讲的时候。像父亲那样,长得比他还要高出一截之后就不敢继续以絮絮叨叨作为美德;像他那样,只等待木柴烧到应该帮助的时候,烧到只留得一尾清烟,于是咳几声,夜晚震颤起来。
是休息的时候了。我抬头看了母亲一眼,正闯上她的目光,我迅速把脸移开,一个很大很亮的问号在我和母亲之间立起。像什么呢?塔,不是;树,不是。仔细一想,像母亲,更像自己。
我的前途曾在火塘边激烈地争论过。家里节衣缩食的日子我就为争论的结局而抗争。在学校念书那几年收到过许多信,别人代写的没有保存下来。母亲偶或翻翻古书,对现在这些东西知道得不多,于是请村上识字的给我传来她的声音她的关切和爱。她往往说:“法的不做,犯的不吃。”我懂得这些似通非通的话包含的全部意义。然而信终于还是不在了,别人的文字在我和母亲之间竖起的屏障使我不能忍受,像今晚的问号那样,只愿远远地避开。
又是关于我的婚姻、家庭。我工作之后这种种事情,不忙着找我却拜访了母亲,看得出她考虑很久的样子,头头是道,滔滔不绝。
我在想,一个儿子的母亲是应该操心这么多的么?!似乎可以到我不再存在,为我挑选我该永恒宁静而居的地方;或者,到我的儿孙,他们该怎样成长呢?我的天,起初浑然不觉,仔细想想那该是我甚至是我的后人的事啊,都落在母亲一人心上了。替她感到沉重,担忧她的身体。可是感激呢?暴发成怨气:“妈,你也管得太宽了。”“什么?”母亲扔下一声,转身走了。等我醒悟,大捆柴草又压着她的背,阻止我看到她脸上辩不清的汗水和泪水。那个感觉中的问号却越来越大,朝我走来,逼近我的胆怯。多么沉重,不是这样么?我后退一步把火重新燃起,冷冰冰的饭菜冒出新的热气。母亲吃着饭,我打开一本只有“她”一个人的影集:想看看吗?挑一个儿媳。”玩笑开得笨拙。母亲头也不抬:“会劳动吗?”问得奇怪,那声音异样的流露出惊喜和渴望。
今晚蛙声阵阵,春雷早响过了。猛见母亲的笑由很深的皱纹雕成我在大地的旱期见过同样的一幕。心无节奏地摆动起来。想跪下说:“妈,由您决定吧!”同时又分明听到了灵魂深处哽咽的“不”字,转动着,漂浮着,终于沉默了,再也听不到动静。
蛙声以外,一切早已释然。
想必母亲目睹了这一幕又一幕。明白了儿子是有错误的作业,终要交给母亲修改。母亲属于归宿。这个夜晚想让母亲满意。想着终要领自己找到的“她”去见母亲。她会甜滋滋地喊:“妈,我们来看望您了。”母亲把她搂到怀中,拍着身上的灰,抚摸着,夜晚脱去宽大的黑袍,太阳就要喷薄而出。到底还该说什么呢?突然的暗哑想起读过的句子说:母亲的爱是误解和宽容结晶的太阳。一遍又一遍回味这个果实的甜美,心酸和深刻。一夜之间知道自己彻底熟透了,无论如何该面对充满希望和颤抖的手收割自己,面对生活。从此,再次释然,箴言无愧。
尤其是,我的大儿子已经在中学就读,小儿子刚一岁多,在身边跑来跑去,要我带着去认识小区里的植物的时候,妻子也已经从少女变成孩子的母亲以后……母亲这个词到底是说那个养育我的人呢,还是指所有奉献出几乎全部心力让世界变得充实,唯美,圣洁的女性呢?!
还是,那个最早创造人类的主?
我想,全都是,所有这一切,组合成一个形象,这个形象就叫做母亲。
今夜是真正的夜,要献给母亲。
许许多多感情溶解了,渗透到窗外的广阔无垠之中,我把一生译成了唯一感人的一个字,用以安慰母亲幸福而又充满苦难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