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想要尽快长大，或者长大了想要缩小，嘿，别以为没有办法。办法有的是，不止一个，其中最好玩的一个就是读书，读舒比格，读那个于尔克·舒比格（Jürg Schubiger），读那个1936年生于瑞士的德国作家。
    说错了，读舒比格就是容易说错话。我的意思是读他的书，那本《当世界年纪还小的时候》，对了，还有《爸爸，妈妈，我和他》，《大海在哪里》，如果你德文足够好，可以找那本：《有一只狗，它的名字叫天空》。
    我德文不好，我的狗也不叫天空，于是就只有读前三本了，那是翻译好的，我就只能读翻译好的。
    我也不是为了长大，我已经足够大了，都过了40岁，要是我们像那条叫“天空”的狗一样，这年纪读死过好几回了。
    我也不想缩小，现在家里就有孩子，我从他们的长大中就可以看到我缩小的样子，我何必复制这么多呢？
    我是在恶补考古学的时候有些怕，每天，每晚都与那些黑洞洞的古墓和发掘出来的尸体打交道，很怕的，有时候就觉得那些东西从墓穴中走出来，来看这个千年后的世界，有些落寞，我甚至都想推荐那些落寞的东西来看舒比格。
    我就是在这些可怕的间隙看舒比格，看舒比格就不落寞了，就不怕了。
    我于是也读给刚满九个月的孩子听，他要是哭，我就读，我一读，他就不哭了。
    他静静的，静静的，听着，像世界原初的样子。
    安静极了。

2.
    也是，说那么多话干嘛呢？
    静静的就好，其实落寞也好。
    我一直将舒比格的书摆在书架上显眼的位置，虽然这样，人家并不骄傲，也不说话。
    “洋葱、萝卜和西红柿不相信世界上有南瓜这种东西它们认为那是一种空想 南瓜不说话 默默地成长着。”
    《当世界年纪还小的时候》的封底上就印着这篇，人家说到做到，不说话。
    不过，不要以为不说话就是哑巴。
    这些书肚子里的东西好玩着呢！
    静静的读着读着就要在某个时刻笑出来，这是一定的。嘿，要是不笑，敢不笑，不笑就是缺少智慧啦，哈哈！

3.
    但是，舒比格太好了，就是想说。
    阅读他的书以后总觉得有很多东西想说。
    不过，不知道怎样说。
    居然可以这样写书，这样讲故事。
    这是哪里来的怪怪想法啊。
    舒比格一定是钻到小孩子，不，我是说，一定是钻到世界的肚子里了，才能看到那些我们根本看不到的东西。
    看到世界年纪还小的时候遗留在那里的东西。
    哪里？
    就是那里！我怎么知道是哪里？
    总之，我说的就是那里，舒比格写的那里。他一定是看到了。
    他讲的一段故事说：
    “我遇到过一群人，他们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而且睁着眼睛睡觉。还有一群人，他们脑袋里盛开的不是思想而是花朵。”
    我笑了，我知道，这个讲故事的舒比格一定是“那群人”中的一个。
    他的书也是，盛开的不是思想，而是花朵。
    是文字的花朵，幽默的花朵，智慧的花朵，孩子脸上的花朵。

4.
    舒比格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作家之一，我是说，对那些喜欢他的书的人来说一定是这样啦。
    我们还从来没有在哪里，在那个图书馆读到过这么有趣的书。
    没有，我想，也许有，有这样的事情，全被舒比格写了。
    这些事情全被他先知道了。
    他就是那个睁着眼睛睡觉的人，他即便睡着了，也还看着这个世界上发生的最好玩好笑的时。
    从世界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开始看。
    只看到现在，不还看到大海的尽头。
    他什么都看到了，也就写下来了。
    但是他看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他讲起来就不用讲究逻辑，秩序，不用讲究完整，反正，那些遗忘的，懒得讲的就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面放着，自己去找吧。

5.
    他其实是个诗人，不是诗人怎么会这样写东西。
    他写的全部是人们睡着以后发生的事情。
    我太想讲这些事情给你听了，我是说我太想将我阅读的时候感觉到的东西讲给你听了，但是我也不知道怎样讲。
    “你知道关于睡觉的故事吗？在睡梦中，人在床上就像坐船在夜里航行。
    我不知道。
    但是我知道。
    说来听听吧！
    这故事没办法说，谁要一说，马上就会睡着，听的人也一样。”
    到底要怎样才能知道睡梦中发生的事情，自己做梦去吧！
    那么怎样才能知道舒比格到底写了些什么东西，读书吧！
    就读他的书，你可以从世界的开始知道世界的末尾。

6.
    他不是诗人，马上有人反对。
    你以为我没有听见，见鬼了，我听见了你心中就是这么想的。
    他是个童话家。
    那又怎样，是个诗人童话家。
    还是个专业的梦呓人士。
    幻想症患者，轻度，不，重度，几乎不可救药。
    干嘛要救呢！
    这多好啊，生病多好啊！
    开口就是故事，就是诗歌，就是小说。
    要是舒比格现在在我家，孩子就好带了。
    即使不在也好带啊，读故事给孩子，孩子就不哭了，就笑了，就长大了。
    大人其实也好带了，读着读着也聪明了，智慧了，心明眼亮了，脸上有了植物一样苍翠的表情。舒比格就像一个植树人，将种子放到心中，每天喝下去的水一浇灌，就发芽了。
    谁要是读了还不发芽，他敢！

7.
    还有一点要说明，谁要是在读书的时候忽略了贝尔纳的插图，他敢！
    我的只有九个月的孩子都不敢忽视，我读文字给他听的时候，他的葱一样的手指就是指着那些南瓜，猪，世界，小孩子。
    他一再提醒我，不能不看这些文字旁边的美丽的景物。
    我自然也就不敢再忽视这些景物。
    这样子的书籍你以为只是孩子看的，不要是这样想，该死！
    你都大人了，这样的故事你讲讲看，讲得出来吗！
    羞死你！

8.
    现在，没有人反对阅读舒比格了吧！
    没有读过的举手！
    我只说一遍，这是阅读者的作业，人生的课业。
    是让生命精彩一些，亲切一切的必修课。
    现在，我要强调一下纪律。
    从我介绍以后，仍然没有阅读的人就不是我的朋友啦。
    我是说，你就属于违纪的人啦。
    违法的人啦。
    下次见面要是依然没有读过，我就将罪行上报，宇宙大法官要是碰巧被老婆修理了，正在气头上，就会判你极刑：
    “拉出去枪毙！”
    他说。
    “死了死了的！”他接着说，就像这个大法官是日本人，学讲中国话似的。

9.
    此刻，这些事情正在发生，舒比格躲在一边笑。讲他的另一个故事。不，这次他不是讲故事，真的是在朗诵一首诗：
    一只大象来了
    我不知道它从哪里来
    也不知道它要到哪里去

    它的名字听起来很奇怪
    我已经不记得了
    可以肯定的是
    它来了又走了

    还可以肯定的是
    它确实是一头大象
    一头孤单灰色大象
    来了又走了

    关于大象的故事
    好象最重要的是它的内心
    我知道在大象的内心深处
    有着外人无法知晓的沉重和阴霾
    所以即使我知道
    我也无法描述

                      2007年10月20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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