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剩余的土地上悲歌

好友余地（原名余新进）,身份多重：诗人，作家，丈夫，父亲……2007年10月3日，星期三，晚上23时多，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自杀——离开了这个世界，时年30岁。

1.
只是想要从黑夜中走出来
所以强迫自己看姜文的《太阳照常升起》
但是我知道：太阳不会升起了，太阳永远的落下了！
太阳将大地留下了，将田畴留下了
将风雨留下了，将照耀过的一切留下了！
他将刚满月不久的双胞胎儿子留下了
将重病中的妻子留下了
将6000本血汗钱买的书留下了
将一个未完成的合作留下了
将一场预订中的演讲留下了
将一张盖好章的收入证明留下了
将一瓶打开以后未喝完的酒留下了
将一条卖旧书的马街留下了
将一台新买不久的笔记本电脑留下了
将依然很新的结婚证和结婚照留下了
将远在湖北乡下的父母留下了
将写完的和正在写的小说留下了
将整个“幽暗的花园”留下了
将一个不可能再次更新的博客留下了
将一直等待着的儿子百天晚餐留下了
将刚从杂志社发出正在赶路来找他的刊物留下了
将充满垃圾邮件的电子邮箱留下了
将每月固定的按揭还款额度留下了
将一个策划书留下了
将几首诗歌留下了
将……留下了

 

他余下一块地给我们
再也不可能耕种
他带走了最重要的

他将带走的涂上黑色
将留下的染成红色
血的颜色

 

而此刻   我眼前无色无味
无形无状  他像一阵青烟
在宇宙中飘散

 

2.
就这样离开  不打招呼
不接电话  不回短信
不履行合同  不请喝酒
他不能被原谅
凭什么要原谅他呢？
不  不行
他不带孩子上公园  不陪妻子上街
不招呼朋友  不完成领导交办的任务
不回家  不在街头漫步
不到电影院  不买影碟
不再买书  即使是书店老板也不原谅
世界每天还在出版这么多书籍
你不买了  我们卖给谁去
简直是开玩笑
不地道  不够哥们
够意外  够狡猾  够残酷
难道还不承认  孩子到哪里找爹啊
才两个月  还不会开口  即便会开口了
还叫不顺口呢  今后叫谁爹呀
妻子叫谁老公啊  作恶梦缩到谁的怀里呀
生病谁抓药啊  半夜来电谁接听呀
父母远道而来谁接站啊
哭得即将死去的时候
你能活来吗
简直胡闹
这样的离开  操行不及格
没有买回程车票
旅行不及格
简直不能被原谅啊
天哪  你以为谁会将你未写完的诗歌继续
谁又能够作为园丁
继续管理你幽暗的花园
花园黯淡了
叶子也就零落
绝对不能原谅这样的错误

除非  我们买到了橡皮擦
一块魔法橡皮擦
可以擦去死亡
将生命在原来的纸张上再描绘一次

 

3.
但他还是走了
还是违反了生命合同
离去的脚印怎么会比来的时候深刻
不明白原因  感觉就是深刻
我参不透其中的奥妙
即便不原谅又能如何
书籍  纸张  生命三位一体
一样的脆弱
时间和空间只是一个游戏
总有尽头  总有结束的时候
孩子会长大
写作会由新的笔继续
书还是会有人阅读
继续有人订做新书架
继续喝酒  逛街  做梦

 

还会有人生儿育女
还会有浇水栽花
还会有新的电影
想读完所有的书籍
就像想看完所有的电影一样
是个超级梦想

无论是谁  总有疲惫的时刻
想要放下
甚至是一切
单单只是回家
回到一个更深蓝的家
与星子对弈
或者根本懒得对弈
就只是坐着
飘着
像云一样
不用解释
不用说任何的废话

 

现在  只是我们
还在以一棵植物的姿态
凝聚一些绿色的愿望
想要成为粮食
想要做有用的庄稼

我们哪里知道
那些看不见的存在
正是我们想往的
正是我们的营养

 

有这些思念  缅怀
我们才觉得
继续存在  继续苍翠

 

           2007年10月4日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