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
董桄福
生活就是否定,任何事情都不可能被经历两次。这是我在一位青年散文家的作品里读到的一句话。这是对古希腊哲学家“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的观点的发挥。这当然是很有道理的。一切皆流,世像千幻,谁也不可能提前抓住未来,同样的谁也挽不住过往。这就是世事的准则。恰如丽江之于我,我曾一百次一千次想象丽江,构筑丽江,写意丽江。最早是这个地名:丽江。想必是一条美丽柔情的江水吧。望文生义的第一次筑居,很俗,太土,有意味却没有韵味。一条江,仅仅一条江,偌大的一个中国,江已经太多了,声名显赫的长江,全国传唱的松花江,并非真嫩的嫩江,柔情似水的漓江,民族韵味十足的雅鲁藏布江,“黑不溜秋”的乌江,阳刚之美的澜沧江,脾气火暴的怒江……这么多江,随便那一条都是风景,是历史,是故事;都可以成为梦幻的对象,成为心头的情结,成为时时敲打灵魂的一个锤子,砍伐年月的一把斧子。但是没有,所有这些江都太近了,离我不过几公里,几十公里,几百公里,最多不过几千公里的人间距离。松花江够远了,从南国到北疆,但那是可以到达的,三天,最多五天的火车,假如乘飞机,一天就足够了,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站在松花江畔,看春水流,看森林煤矿,看大豆高粱;当然我也可以做历史学家、人类学家状,甚至旅行家、探险家那样,考查黄河,之后研究长江,也可以做生死一搏,漂流长江。但是,想想罢了,这样的愿望既不强烈,也就不想去任何一条江上去进行生命的激战。
只有一个例外:丽江。
严格地说,丽江是滇西大地上的一个名字,汉语意思是“美丽的水”,是大地在滇西玉龙雪山脚下的一个神圣的仪式,一个命名。也有江,很久以前指“金沙水泊”,就是多数人熟悉的扬子江。“扬子江流经城的西方和东方,形成一个大环形,而丽江坐落其中。两面的江离城仅有25英里。而要到达这个大环行北部的顶点得花好几天。纳西人称这个城叫‘巩奔’,无论江和城都足以配得上‘丽水’这个名称。”(俄。顾彼得《被遗忘的王国》)。从这段介绍我们知道,江离所谓“丽江”并不太近。于是,我们甚至也可以说,没有江,只有水,古城四方街就在一条人工小河的呵护下显出自己的圣洁的存证。但是,那算不上江,虽然“丽”,柔丽,美丽,秀丽,从万古楼往下看,甚至也壮丽,不是江,没有江,尽管,我心目中是有这样的一个梦萦魂牵的想象,而且久而弥深、弥远。
有水就好了,就够了,就可以踏进,即使不可能两次,至少可以踏进一次。
一次,一脚踏进丽江,回归一个做了千年的东方之梦,走进一首诗的韵脚,一个侠客的古剑,一个旅行者的行囊。慢慢的,瞩望,蜗行,振翅,腾飞,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从孩子走向少年,从初恋走向成家,走进马帮一路留下的永不熄灭的篝火,走向挽歌的节奏,走近丽江,走进丽江!突破几百公里像天堂一样远的路程,进入一块大地的视野,深入丽江的命名、存在,在丽江的血脉里感受温度、湿度、感受东方圣地的亮度,这一程是坎坷的,有凉风,有冷雨,但是,这是去丽江,一路上弥漫着氤氲的光泽。